第八十章 入宫
下个月就是中秋节，申明煌忙着和礼部一起筹备皇帝与皇室中人的赏月宴，只能暂时将去找卫泱泱的事搁置。皇帝召卫戍平进花都述职，他就携夫人来到了花都住在三子府中。
而卫泱泱会克人的事在申明煌的安排下，也由一名后湾郡本地官员“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被当成玩笑一般讲给了前去巡查的兵部官员，慢慢地传回了花都。
在各人的忙碌之中一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月圆正是阖家团圆时。今晚明月楼内灯火辉煌歌舞升平，皇帝同近臣们及各国使节正在宴饮。按照惯例男子都坐在四楼，而女子都坐在三楼。不过皇后贵为国母也坐在四楼，在龙椅西侧给她放了桌椅用纬纱隔开，使得大臣们并不能看清她的样子。
经过礼部几个月的谈判，大阳和暴捷国的邦交细则终于在昨日谈成。水魔已灭，海斯、暴捷已称臣做属国，下一步再解决了西堤则北境可安稳数年。
想到这些都算自己的文治武功，嘉获帝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毕竟万邦来朝正是盛世的标志。大阳开国一百一十八历七帝，对外平定边境、对内发展农桑，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儿子们处理政事也越来越熟练，自己又怎会不高兴呢?
汤皇后看皇帝面带微笑显然心情很好，就赶紧提醒他：“陛下，今夜月圆人团圆，也该给皇室添人了。”嘉获帝先与皇后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再唤礼部左侍郎郝玉仁上前：“郝卿，前阵子朕让你算的八字算得如何了？”众臣都知道，皇帝这么说是要给皇子皇女们指婚的意思。
算男女双方八字乃是礼部的职责之一，而郝侍郎就是礼部专门负责占卜测卦的官员。他听到皇帝召唤就走出座位到中庭跪下：“回禀陛下，微臣已算好，皆是天作之合。因八字不宜公之于众，还请陛下、娘娘自行验看。”说罢他举起一本册子，显然那是皇帝提前选好了家世合适的人选才让他算的。
底下的座位上各臣子都开始在内心盘算：皇子中只有凤泉王和玉泉王没有王妃，而皇女中也有三位公主成年，也不知道这次又是谁家能与皇室攀亲了。
有内侍从郝玉仁手中取过册子呈在嘉获帝桌子上，帝、后就一起查看了起来。这郝玉仁醉心于研究天文历法，是个书呆子，向来不爱与人交往，也不怎么听宋文卓的话，做事倒十分认真。他将所有拿到手的八字、属相、六柱、命格都写得清清楚楚，将推算过程和结果也写得很详细。每位皇子、皇女们的待选指婚对象都有三人，这三人分别和皇子、皇女配对，结果是优、良或者中，一目了然。
嘉获帝一边看一边点头，翻到卫泱泱那一页时，汤皇后指着她的名字对皇帝小声说：“这丫头臣妾下午见了，在边境长大的，规矩么学得不太好。可她古道热肠，是个实诚的孩子。”
给皇子指婚是大事，皇帝此前已经派人从各个方面了解了卫泱泱，现在听皇后这么夸她更是满意：“规矩不会可以成亲前慢慢学，要是心眼不好那却是教不来的。”
汤皇后很了解皇帝，知道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擅于谋划之人。卫戍平为人耿直是众所周知的，现在皇后不提卫泱泱别的优点，只说她心眼实诚，这优点很普通却最能得皇帝喜欢。父女两个都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皇帝一听之下自然放心。他还追问了一句：“你今日召见了她母亲，如何？”
今日郭夫人奉诏携卫泱泱进宫。因晚上皇帝要设宴招待群臣，所以官员的妻、女都赶在下午入宫，先向皇后、贵妃行礼，再去明月楼等候。郭夫人和卫泱泱同其他的命妇们一起在大殿上磕了头，两人正准备走，有个宫女避开旁人拦住了她们：“总兵夫人和卫小姐请留步，皇后娘娘召见。”
此前有官员已经来家里取过卫泱泱的八字、六柱等信息，今日对于皇后的召见郭夫人并不惊讶。她们母女俩一起走到皇后的殿内，事关卫泱泱的终身大事，郭夫人进门之前还在对着她嘱咐：“一会儿多磕头少说话。”
卫泱泱心里知道，申明渊之前许下承诺会请皇后说服皇上将自己配给他做正妃。可自己八字太硬，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同意，虽然申明渊信誓旦旦向她保证过，但今日终于要面对皇后，她心里仍是有些忐忑。
母女俩随宫女进入殿内先磕了头，皇后命人给她们赐座。郭夫人趁着起身落座的功夫微微抬眼，看到殿内坐着皇后、柳贵妃、还有济阴郡主等皇室贵妇，其他人她倒是不认识。
皇后先仔细将郭夫人观察了一番，确实如申明渊所说，她除了容貌脱俗还是个极为稳重的人：“以前你每年来都是和其他命妇一起，看不清你的样子，今日一见确实是端庄淡雅。”
卫夫人赶紧低头行礼：“娘娘过奖了，妾身常年在北境，那里苦寒甲天下，人的脾气暴躁又不懂规矩，是没有办法和花都的贵妇们相比的。”
皇后在她面前自然要将卫家夸上一夸：“北境贫苦隐患却多，你们卫家替朝廷守着北面江山从无差错，陛下很放心。”郭夫人将话说得滴水不漏：“我们卫家男儿能为皇上出力，那是他们的福。”
皇后很满意她的回答：“你也有福，听说你家主事的有十五子你都照顾得很妥协，家宅平安这很好。”得了皇后的夸赞，郭夫人表现得十分谦逊：“妾身的儿子们无法和皇子们相比，娘娘的几位皇子都是人中龙凤。我家里儿子虽多但不成器，又怕他们惹事，只能管得严些。”
济阴郡主是皇后今日特意叫来的，她与宋状元有六女却只有两子。听了郭夫人的话她羡慕不已：“这谁不知道卫家能生儿子，你这十五个儿子各个成器。别人家里若听到你这样讲，只怕嫉妒得眼睛都要红了。”
郭夫人略略转过身子回济阴郡主的话：“妾身一介女流不能上阵杀敌，与国无功。我家主事的在前线厮杀，妾能做的就是孝顺公婆、教育子女、安置妾室，让他无后顾之忧，仅此而已。”
郭夫人娘家世代文官，她也知书达理，虽然语调温柔但一番话却说得义薄云天，皇后十分赞同：“男人撑起国，女人撑起家。这朝廷后宫、前院后宅若都能同你家一样上阵父子兵、家和万事兴，那怎么愁不国富民强呢？”
柳贵妃是孟津公主申悠然的生母，年纪比皇后小得多。她现在虽风头正盛，但毕竟皇帝年年月月都有新宠，听着郭夫人话里话外都同卫戍平恩爱非常，她忍不住开口求证：“听说卫总兵对你很好？”
郭夫人又面对她回话：“我家主事的其实脾气并不是很好，遇到孩子们不听话他也是上去就打，只是妾身劝他他肯听些。”柳贵妃的语气里充满了艳羡：“卫总兵在外杀伐决断，回家却肯听你的，这已经很让人羡慕了。”
郭夫人虽已年近五十，却保养得宜容光焕发，一看就是常年沉浸在幸福中的女子。听到柳贵妃这么说，她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笑容：“是，妾身成亲十多年无所出，主事的并未厌弃。后来只生下一女他也没抱怨过，对我一如往常，妾身不敢不知足。”
郭夫人虽在责备自己无嫡子，但话里话外都是卫戍平数十年如一日对她十分尊敬之意，显然夫妻俩的感情是很好的。皇后的未来儿媳出身在这样的家庭，她很放心：“你家儿子那么多，无嫡子也不是大过。更何况你儿女双全，这已是天大的福了。”
皇后看了看跪在郭夫人身后的卫泱泱，继续说：“你家主事的本宫曾远远见过，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的，不愧是本朝名将。你家的几个儿子也都长得玉树临风，你人端庄，这女儿也养得好，无半分娇气。怪不得本宫听人说海西府八成的风流在卫家，看来传言是真的。”
郭夫人不敢居功，连忙奉承皇后：“这全是托陛下和娘娘的福，现在国泰民安的，咱们家才能顺顺利利将孩子养大，让他们更好地报效朝廷。”见她提起孩子，皇后才说到今日的主题：“这男子建功立业，女子最要紧的就是要找个好人家。”
济阴郡主连忙提点郭夫人：“娘娘这是要为令爱说亲呢，总兵夫人还不赶紧谢恩？”卫泱泱的婚事简直是卫家第一等的大事，郭夫人听到此处连忙磕头：“娘娘肯为小女说亲那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亲事，妾身先谢过。”
皇后笑着问郭夫人：“那本宫要她来做我儿媳妇好不好？”卫家知道卫泱泱与玉泉王认识，经常到王府陪练，却并不知道申明渊与她相恋并对她许下承诺的事，郭夫人听到“儿媳妇”三个字就愣了一愣。
柳贵妃见她沉默不语，同她开玩笑：“总兵夫人，这样的亲事你还不满意？”惊喜来得太快郭夫人愣在当场，听到柳贵妃说话她才缓过神来。做皇后的儿媳妇，那不就是王妃吗？
卫家上上下下这几年不知道给卫泱泱找了多少适龄男子，之前皇后派人来家里取女儿的八字时，他们夫妇二人还彻夜长谈了一番，不知道皇后要把女儿指给哪一位清贵公子。郭夫人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忐忑，婆婆好不好相处？家里亲戚多不多？女婿是什么样子？脾气好不好？是读书人还是武将？女儿会不会被嫁到远地？能不能处理好婆家的事情？
郭夫人知道皇后的旨意一下，不管对方是哪位官员卫家都无权利反对。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将这些问题想了无数次，知道今日要来入宫觐见也是胡思乱想了一夜。又盼着皇后给女儿指一桩好婚事，又怕那公子与女儿不合拍。
现在她听到这里，想到王妃身份虽高贵但皇家媳妇却难当。郭夫人大喜过望，却仍有些慌乱和担心，急忙以头抵地：“妾身死罪！皇后娘娘安排的自然是天下最好的亲事！只是小女从小养在军营，性子执拗、十分顽劣。日后她万一犯了错，请娘娘对她严加管教，任打任罚。” 她嘴上说着“任打任罚”，话里包含的却是浓浓爱女之心。
皇后同郭夫人说完正事，忽然对着卫泱泱说话：“丫头，本宫送你这份大礼你要不要收下啊？”卫泱泱一直跟在母亲身后跪着，刚刚她们谈话时也不敢插嘴。
在她前几日听到皇后点名叫她也入宫时，就已经知道了今日会发生什么。尽管卫泱泱平日里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可这毕竟事关她的终身幸福。虽已提前得了申明渊的保证，但她心里仍是砰砰直跳，刚刚也一直在默念这阵子新学的规矩，并没有留意皇后等人在交谈什么。
现在听到自己被点到名字，卫泱泱心里十分困惑，皇后为何要送她大礼？皇后看她一脸茫然，就对她下令：“你抬起头来，怎么，不认识本宫了？”皇后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感到惊讶，难道她之前见过卫家女儿？
卫泱泱本来是跪着的，将头深深低垂。现在她抬起头来看到皇后的面庞，又仔细辨认了一番吓了一跳，连说话都结巴起来：“臣女死罪，并不知道您就是，就是，就是皇后娘娘。”皇后仍是如她们上一次见面那般温柔：“你不知道本宫是谁也肯出手相救，可见是真心助人，并非带着目的。”
听她话里的意思，两人是在宫外有些什么际遇？见众人疑惑皇后就简单解释，对着郭夫人说：“上次在宫外一片瓦片松了，差点砸在本宫头上。是你女儿飞身过来将瓦片接住，却害得她扯动旧伤在床上多躺了半个月。”
她虽讲得轻描淡写，在场的人听了都心惊肉跳。万一那瓦片砸到皇后头上后果不堪设想，郭夫人也感到后怕：“那是她应该做的，别说多躺半个月，纵然是粉身碎骨那也值得。”
今日是婆媳两人第一次在宫里见面，皇后也很高兴：“她当时并不知道本宫的身份，说明她平日里也常做这些侠义之事。仲夏时黄河决堤，下游十几府受灾，你女儿还跟着你家三郎跑去开封救灾。胸有大义、福泽万民，这才是陛下和本宫要选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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