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八章 长兄

过了腊八就是年，原本夏明双和顾云山商量带着孩子们回老家过年。

毕竟孩子们考上大学，也得回老家摆酒热闹一下，不为他们爷奶，那不是还有姥娘姥爷以及顾家岭关心他们的人么？

不过他们接到蓝雪松的电报，说他和大哥会回家过年，希望能见到他们。

夏明双就决定今年在首都过年，过完年孩子们也该去大学报到，等暑假再回老家也成。

连带着赵菊英和顾三姐也不回去。

赵菊英对养女彻底失望，现在无论顾彩虹那边做出什么她都不会多管，反正家里有吃有喝，她自然也不会多想。

顾三姐这里就更没有什么牵挂。

腊月十五那天大雪纷纷，蓝雪峰乘火车抵达首都。

他走下火车那一瞬就看到了等在站台上的蓝雪梅。

她面带憔悴，只这两年似乎老了好几岁，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蓝家小妹。

“大哥。”她嘴唇颤抖，强行镇定。

她原本想南下跟大哥商量爸爸的事情，让大哥出面搞定顾云山，再安排人去老家“调查”给爸爸一个“真相”，但是蓝雪峰却选择回京亲自处理这事儿。

蓝雪峰浓眉微蹙，虽然他不想再做蓝雪梅的大哥，可她毕竟是蓝家养女，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呢？

可他一旦生出一丝心软和内疚就会越发心疼自己的小弟，也忍不住对母亲有一点愠恼。

那是自己的孩子，即便不想失去相依为命的女儿，难道不能妥善处置吗？

为什么一定要伤他的心让他绝望离去？

12岁的男孩子正是叛逆期，自小被养母苛待他怎么可能没有怨恨？

他希望自己的亲妈偏疼他，希望亲妈也能把坏养母的女儿赶走给他出口气，又有什么不对？

妈妈明明可以安抚小弟，假装把小妹送走，等小弟情绪稳定以后再慢慢地开导他。

他那么聪明能干，也不是不能沟通的孩子，等感受到父母的疼爱慢慢地自然就会放下对养母的恨意，不会再迁怒雪梅，到那时候不是可以皆大欢喜的局面？

可妈妈选择了糟糕的处理方式。

说起来妈妈对妹妹是真的偏疼啊，从小舍不得让她做家务就算了，也舍不得让她哭，小妹有求必无不应。

就因为对妹妹的偏疼，所以在小妹爱上顾云山还想跟他处对象的时候妈妈的做法再一次狠狠地伤害他。

她让自己的儿子成全养女，让他试着爱养女。

当年那个12岁的男孩子已经绝望心死，他把自己封闭在黑暗的世界里，不原谅、不伤害，他原则远离，可他的亲妈再一次狠狠地伤害他。

妈妈啊，你的爱那么博大宽容，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一点呢？

蓝雪峰心潮翻涌，表情却依然冷肃淡漠，看不出什么情绪。

毕竟做上位者多年，喜怒不形于色是基本素养。

他微微颔首，“爸妈还好吧？”

蓝雪梅：“挺好的，就是爸爸睡不好，总想立刻安排人去调查事情真相。我先稳住他了。”

下着大雪，蓝雪梅没有穿大衣，寒风呼啸，她肩头瑟缩了一下。

如果是从前，蓝雪峰一下车就会把自己的大衣裹在她身上，还会责备她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这一次他视线只是在她肩头微顿，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道：“走吧，我先回去看看爸妈。”

蓝雪梅神色黯然，立刻快步跟上，“大哥，二哥什么时候回来？”

蓝雪峰道：“他有任务，最快也得小年回来，也可能年尾。”

蓝雪梅：“大哥，我能不能先和你说几句？”

蓝雪峰：“车上说。”

蓝雪梅：“大哥，家事儿还是别让人知道了。”

车上有司机和大哥的警卫员，就算两人嘴严，可被人知道也总归难堪的。

蓝雪峰淡淡道：“他们跟随我多年，知道的事儿多的很，不差这一桩。”

更何况当初云山和夏明双带孩子去粤州开会那次，他们也都知道了。

蓝雪梅沉默了一下，开口道：“大哥，你要考虑一下爸爸的身体，妈妈的身体也不大好。”

她把自己和燕飞雨商量好的说辞告诉蓝雪峰，希望他安抚顾云山，让顾云山配合认亲，同时让顾云山瞒下小时候在家里受到的冷遇以及上京寻亲和燕飞雨发生的冲突。

“大哥，我这是为爸爸和妈妈好，这些年妈妈一直受着来自他的折磨，妈妈内疚自责又没法倾诉，只能憋在心里，身体都憋坏了。这个办法妈妈也同意，觉得是最好的，对大家都好。”

蓝雪峰眉梢微挑，眼角一丝讥讽，是呀，都好，小弟能认亲回家，小妹也不需要离开蓝家还能提拔她的亲爹娘，蓝家还得感激他们养大小弟，尽量报答他们。

看起来很好，大家都好，可他怎么就那么……不爽呢。

是都好吗？

云山高不高兴有人在乎他吗？

他们这样决定问过云山吗？

蓝雪梅急急道：“大哥，只有顾云山是个问题，他为人偏激固执，你可以劝劝他，让他为爸妈健康着想，顾全大局。这样认祖归宗，他就是蓝家的人，以后在首都也……更吃得开。”

蓝雪峰偏头，看向蓝雪梅。

蓝雪梅被他锋利的视线看得有些心虚胆怯，缓缓垂下眼。

蓝雪峰道：“雪梅，你知道吗，全国上下都在拨乱反正。”

蓝雪梅脸色一变，她本就冷，冻得脸颊有点发青，现在更是惨白，她嘴唇喏喏道：“大哥，你、你不管爸妈吗？”

蓝雪峰声音低沉磁性，声调平缓，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妈妈当初做了那样的选择，就会知道后面可能发生的事情，她自己有准备的，她不可能不想要自己的孩子。”

蓝雪梅沉默，的确，燕飞雨好几次想跟全家说清楚，想找顾云山道歉，是她……拦住了。

“可是，爸爸……”

蓝雪峰：“爸爸是一个坚定的无产阶级战士，是枪林弹雨厮杀出来的老革命，他不是纸糊的不是一碰就碎的瓷人儿，他没有那么脆弱，他可以经得住任何真相。”

这话掷地有声，让蓝雪梅想扯着大哥的衣袖哭求都伸不出手。

她怔怔地流下泪来，“大哥，你、你就不顾念过去的情谊了吗？”

蓝雪峰：“即便公布真相，你也依然是爸妈的女儿，他们不会不管你的。”

毕竟是三十几年的亲情，又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可他这个大哥不能像妈妈那样知道真相以后还选择捂着，委屈弟弟陪他们演戏，甚至还得让弟弟扭曲小时候的记忆跟大家说感谢养父母对他的疼爱和养育之恩，他要好好报答他们？

不会。

他不会让自己的弟弟再受那样的委屈，不会让他的侄子侄女们享受不到他们应得的关爱和好处。

他要给他们正名。

说完，他大步离去，大衣带起寒风，卷着蓝雪梅几乎冻僵的脸颊。

她泪如雨下，倍感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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