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斗志

在桑榆看来，这种事情极为巧合，因为制作成袋子的布料竟然是有着“千年不腐”之称的苎麻，这种苎麻广泛分布于南方土地，被百姓用来制作粗布麻衣，经久耐用，结实透气。

百姓也会时常用它们来做成物料袋子等物，用于日常生活。

不过苎麻难得，寻常人也不会用麻布袋子来安葬亲手杀掉之人，大多裹上草席也就完了，这样的发现也是在桑榆意料之外的。

“苎麻啊。”谈明府每年都要去乡间“劝课农桑”，对所在辖区的麻田种植如数家珍，他想了想道：“江南麻田众多，大多是桑麻，苎麻也有，但数量很少，也比寻常麻要精贵些，我记得往更南之地有很多。”

“这倒是一条线索。”桑榆道：“我还发现了有些破损的麻袋里有些奇怪的石子，不是河溪中的东西，应该是从埋骨之处无疑带来的，若是能找到埋骨之处，想来会有不小的发现。”

这样的线索正是谈明府想要的，当下对着桑榆抱拳道：“桑小娘子放心，我这就派人去寻，定能找到出处。”

桑榆已经发现了这么多线索，他要是再找不出什么，他这个县令也就不用当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段时间在公堂上受了气，季伯来已经多日不曾去县衙了，有消息说，他的手指已经断了，还发起了高烧，季府的大夫都不知道请了多少，每次都是被骂出门的。

前几日他听说南王府来人将崔叙请走了，还担心了许久，后来发现桑榆等人并未在意，也渐渐地跟着松懈了下来，他们应是有底气的。

想到这里，谈明府突然感觉到身上充满了斗志，无人瞎搅和、县衙的不良人也听话的很、后面还有桑榆、崔叙等人撑腰，这样才是一县父母官该有的威严。

茅塞顿开的谈明府看了一眼躺在一块块门板上，整齐划一的骸骨，也不觉得害怕了，仿佛他们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等着他鸣冤似的。

他对着桑榆说了好些感谢的话，然后果断地挺着大肚子带着人离开了。

一连串着急慌忙的操作，让桑榆一下子有些发懵，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只看见谈明府离去的发梢。

这样的场景让桑榆蓦然一笑，她想到了以前谈明府也是这般风风火火，每次不等她说完，就匆忙带人去抓凶手，好像抓凶手是他唯一的乐趣似的。

“谈明府还是这般宝刀未老啊。”桑榆感慨道。

娄大嗤笑一声，桑榆难得见他这样情绪外露，惊奇地看了看他，娄大似乎感到有些不自在，面无表情地扭过头看门外去了。

桑榆也没在意，转身去寻泾县仵作。

在无人发现的角落中，娄大瞧瞧地松了一口气，被桑榆这样清澈好奇的眼神盯着，他有些吃不消。

骸骨已经得出了结论，桑榆想着也该回去休息休息了，连日的验尸让她身子确实有些疲惫，她准备看一下王仵作拼好了没，然后就回客栈睡觉。

王仵作正满头大汗地拼着骸骨呢，从接手这具骸骨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一个时辰了，骸骨已经拼好了大半，只是有一些细碎的骨头确实不好拼。

他见桑榆来看他，心里越发焦躁，拿起一节小骨，一会儿放在这里，一会儿放在那里，犹豫了好久不敢落定。

“慢慢来，要对自己有信心。”桑榆轻声安抚道：“错了也没事，不过是重现拼过罢了。”

也许是这句话给了王仵作信心，他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渍，又仔细观察了许久，终于将那节小骨放在了左脚处。

桑榆露出满意之色，“不错，人的身体一共有二百零六块骨头，其中颅骨二十九块，躯干骨五十一块，四肢骨一百二十六块，孩童则会多出十块左右，只要记住这些，其实很好拼的。”

这些话桑榆之前就交给过王仵作，但是人的骨头实在太多太杂了，很多骨头极为相似，又碎又小，很难短时间能认全，王能学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王仵作听完，脸上露出感动之色，片刻后又变的犹豫，在桑榆鼓励的眼神中道：“那个，我方才在拼骨头之前数了一遍，发现少了几块，这个肩胛骨碎的厉害，但不像是缺失的，桑小娘子你知道的，我没上过私塾，算术也不见得多好……”

他话还没说完，桑榆已经懂了他的意思，他觉得这具骸骨少了几节，可又怕自己数错了。

在拼骨头之前数好，然后将其分类也是桑榆教他的，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提高拼骨头的效率，也可以迅速判断出一节骨头的出处。

“我看看。”桑榆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亲自数了起来。

在之前拼的骸骨中，除了破损的麻袋之外，其他完好的麻袋中，骨头也是一个不差的，这得益与苎麻袋子做的精细，加上尸体腐烂后凝结在袋子上，与其融为一体了，细小的骨头滲不出去。

桑榆的动作很快，她对人骨的分布可以说是胸有成竹，闭着眼睛也能认出这些骨头的出处，约莫半盏茶的时候，她就已经得出了结论。

“确实少了几块。”桑榆道：“是不是漏在了别处？”？“没有。”王仵作讷讷道：“我将袋子翻找了好几遍，没发现遗漏的，袋子连破损的口子都没有。”

连绳结都扎的老紧了，所以他才觉得是自己算术不精，数错了。

桑榆想了想，心里有了猜测，“先将它拼出来，许是那里有疏漏。”

“喏。”王仵作见桑榆并未怪罪，还贴心地安抚他，心里没来由地感激起来。

他之前跟着地师傅脾气大，性子暴躁，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管是不是他的问题，都会拿他出气，久而久之，他对自己也不自信起来，出了错只会想着是不是自己没本事。

这是很多学徒遇到的问题，这个时候的老师对任何人都是藏私的，有一句话叫“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一门精巧的手艺还是握在自己的手里比较放心，即使是徒弟，也不会毫无保留地传授。

桑榆却没有这个想法，她一身的本事都是前人的经验总结，人人都道她验尸技艺了得，可谁又知道她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俯瞰大地，现在她也不过是效仿她的老师，种下桃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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