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慕府(二)
“仙姑可否卜一卦，看看慕某何时方能延续祖宗香火？”慕品鸿一脸诚挚地拱手发问。
“你这一生都不会有儿子。”
“什么！？”二人骤然一惊。
慕品鸿倏然站起来，面色急厉盯着苏晚棠，手中拳头青筋暴起。他下意识想脱口教训眼前这个口出狂言胆敢诅咒他的小丫头，但黑衣男人一记冰霜一般阴翳的目光将他的怒火硬生生压了回去。
叶氏的反映虽不像慕品鸿这般大，但心中也是极不痛快。
虽然她育有慕迟迟、慕蕙岁两个女儿，但身为人妇不能为夫家延续男丁，始终有自己一方责任。
慕品鸿瞥看小女孩儿悠然淡定的眼神，神色微微一顿，给叶氏一个眼神示意。叶氏立即竟会，当即命人将两个大箱子抬上来。
慕品鸿一改急厉的面色，坐下来轻声笑了笑。
“听闻仙姑收费不菲，这是一点儿卜卦之费，还望仙姑不要嫌少。若慕某有幸得仙姑指点，为祖宗延续香火，右相府另有重谢。”
两个小厮立刻箱子打开，箱中摆得整整齐齐的金锭散发着金灿灿的光泽。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黄金都比白银贵重，慕品鸿出手便是两箱黄金，可见求子心切。
小女孩儿的神色似乎对两箱黄金不为所动，慕品鸿沉沉吐了一口气，心下暗忖：两箱黄金竟还嫌弃少？
他当即与叶氏交换一个眼神。叶氏立刻领会他的意图，吩咐小厮又抬了两箱黄金。
“大人误会了，不是银两的事情。”
苏晚棠眼眸轻轻一抬，淡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命中无子，怎能妄想用几箱黄金扭改天命？”
“命中无子？”慕品鸿一脸惊愕地站起来。
“我一生何其骄傲，又怎会命中无子。”慕品鸿喃喃自道，转眸看向苏晚棠，沉着气拱了拱手。
“早听闻仙姑乃占星门高徒，带领一众同门在去年的玄门争霸大会上夺得第一，可见道法修为了得。仙姑今夜既然登门慕府，可见此时还有回旋余地。这……慕某命中无子之事，还请仙姑示下。”
“我不是来帮你的，今夜走这一遭，只是为了告诉你无子的命由。你已年过半百，半生纳妾无数，难道就从不疑惑为何她们都生不出儿子么？”
“这……”慕品鸿与叶氏面色惊惧地对视了一眼。
他也不是从未疑惑这个问题。只是他既然能生出女儿，就足证明并不是他身体的问题。为何所有妾氏都产女，这点确实匪夷所思。
“大人可记得自己如今一共有几个女儿。”苏晚棠盯着慕品鸿发问。
“二十一个？”
被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盯着，慕品鸿心中竟觉有些发毛。
“二十二个？”他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叶氏。
“是二十五个！”苏晚棠在叶氏之前回答了这个问题。
“是……是二十五个！”叶氏微微一怔，低低瞥了小女孩儿一眼。
传言中的仙姑不愧是仙姑，连这个都知道。
只是……这些与老爷命中无子之事……又有何联系？
“原来是二十五个。”慕品鸿略为尴尬地轻声一笑。
“慕某朝中之事繁忙，无暇顾及家中之事，扶育孩子之事一向由夫人打理，让仙姑见笑了。”
“大人位居高堂，忠心耿耿，当然是以替皇上替朝廷分忧为重中之重，有多少个女儿此等小事，又怎配占用大人的时间过问么。”苏晚棠冷呵一声。
慕品鸿的脸色立刻黑成了炭，小女孩儿话中有话，但他也只是抖着胡子沉沉吐了两口气，毕竟有事相求。
垂手站在一旁的几个小厮纷纷悬着心。慕品鸿可是当朝右相，除了皇家之人，礼朝上至百官下至百姓谁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这位仙姑自持有些本事，竟敢对相爷如此说话，实在胆大包天。
小女孩儿眸色平静，道：“大人可还记得今日是何日子。”
“今天是上元灯节，正月十五的大好日子。”
“除了上元灯节，大人可还记得是何日子？”苏晚棠又问道。
“这……”慕品鸿蹙眉思索，叶氏也极力回忆。二人思索片刻，双双摇头看向苏晚棠。
“三年前的今夜，这里高朋满座，歌舞升平，大人与朝中几位同僚把酒言欢，不亦乐乎，此时小厮来报，说九小姐撞死在房里，不知大人对此事可还有记忆。”
“三年前，九……”慕品鸿面色有些茫然，眸子转了转终于记起来似乎曾有过这么一回事。
“很好，大人终于想起来了。”
苏晚棠冷瞥他一眼，道：“不知道自己有多少个女儿，就连听到女儿的死讯也依旧能面不改色与他人把酒言欢。只生不养，只育不教，不闻不问，置之不理。有因必有果。你在朝中以身居高位打压异己，谋害忠良，在家中任由孤弱母女自生自灭，还妄想生儿子传宗接代，简直白日做梦！”
小女孩儿冷眸一瞥，哼道：“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做父亲！”
“你……你好大的胆子……”
慕品鸿怒目圆睁，一掌重重拍在椅把上。他胸膛剧烈起伏，胡子一抖一抖的，显然被苏晚棠这一番话气得不轻。
“你敢诅咒我！”他扶着椅把咬牙切齿。
“不是我诅咒你，我说过了，有因必有果，你命中无子，怨不得他人。”
“既然你已明知如此，难道今夜来幕府就是为了独独奚落我？”他冷斥道，“你以为右相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来人啊，此人竟敢诅咒老爷，你们还不快上！”叶氏眸锋一转，立刻高吆一声。
几个小厮接到命令，朝小女孩儿一拥而上。但几人刚踏出两步，便诡异地躺在了地上，眉心处渗出丝丝血迹。
“来……来人啊！快！快拿下他们！”叶氏扶着颤抖的慕品鸿后退几步。
一群手持长刀的护院蜂拥向大堂围来，但人刚走到院中便被一股强大的灵力压制得一动也不能动。
慕品鸿与叶氏看护卫一个个都仿佛中邪似的一动也不动，蓦然一怔，连连向后退了两步。
黑衣男人冰凉刺骨的眸光向二人扫去，轻轻抬起两根银针。
“暂且留他们一命！”
苏晚棠抬手挡住萧无恙的手腕，转眸看向身体颤动不已的二人。
“你刚才有句话说错了，不是我想来便来，是你请我来的。”小女孩儿眸光微寒，淡道：“趁现在管好你的那些女儿吧，将来一个送终的人也没有，凄凄惨惨也算你的报应。”
苏晚棠幽幽从凳上起身，男人立刻起来，长手一捞将她抱在臂弯上。
“对了，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想着去风水客栈里找我的麻烦，毕竟风水师有的是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死法。”
慕品鸿与叶氏怔怔地看着黑衣男人抱着小女孩大步离去，“啪嗒”一声双双跌坐在地。
此刻，院中上空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孔明灯。明灯幽幽，将整个漆黑的夜幕点缀得异常灿烂，整个皇城都充斥着热闹的欢呼声。
萧无恙抱着苏晚棠往太笙湖的方向走去。
太笙湖上热闹非凡。
广阔无垠的湖面上，男男女女忙着放灯祈福，小孩儿在冰上嬉戏，追逐打闹。高高低低的孔明灯从上空缓缓飘过，热闹又壮观。
“禀主上，禀主母，明灯已经备好了！”
几个影卫见到苏晚棠与萧无恙，立刻垂首奉上几个做工极好的孔明灯。
或许因为他们身着黑衣面戴玄铁的打扮不友好，大家自动离这几个影卫远远的，苏晚棠此刻独占一片广阔的空间。
“我与王爷同放一盏灯。”苏晚棠摘下面纱，挑了一盏八棱灯。
“好。”他垂眸望着她，轻轻点头。
“王爷要在灯上写下心愿，这样才会灵验哦。”苏晚棠将一只笔递与他，自己也拿起了笔。
不大不小的明灯亘在二人中间，苏晚棠轻轻落笔写下心愿。萧无恙盯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眸子轻轻动了动。
“王爷写好了吗？”苏晚棠猛然抬眸，见他眸色深幽，狐疑地打量他几眼。
“好了。”萧无恙迅速在灯上画了几下。
“让我看看王爷许的是何心愿！”苏晚棠嘿嘿笑了笑，绕到他的身旁。
某人迅速将灯旋了一下，本是不想这只小猫如此快便看到自己的心愿，结果正好把她写的东西转到了眼前。
看着灯上娟丽的字迹，某人眸光微微一闪。
“啊！”苏晚棠盯着自己的字迹，愤愤地瞪了他一眼。
“王爷不讲武德！”她轻斥道。
“别生气……”他低哄着，轻轻摸了摸那张气鼓鼓的小脸。眸色一沉，俯身在她的眉心上落下一吻。
几个影卫远远遥望这一幕，下意识刷刷将脑袋垂得低低的，心中却是大吃一惊。
这……还是他们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主上吗，竟然……
主母不愧是主母，将主上迷得七荤八素的。
“王爷……”苏晚棠心窝微颤，眨巴着眼眸望向他。
“我们的愿望……一样。”他将灯旋回来。
灯上，笔画长短不一、极具个人风格的八个字映入眼帘：山河无恙，风吹晚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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