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自视甚高

赵曼香的语气并不严厉，却蕴含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哀痛，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那份异常的宁静。

绛莺感到一阵惧意，却不敢违抗，只得屈膝跪下。

赵曼香缓慢地调整姿势，手指轻轻抬起绛莺的下巴，嘴角勾勒出一抹阴冷而苦涩的笑意：“这张倾城之颜，他应该颇为中意吧？”

被迫仰视的绛莺，眼中闪过一抹无奈，声音轻柔却坚定：“于世子爷的眼里，奴婢不过是可供一时娱乐的宠物，欢喜时逗弄，厌倦时则被遗弃一旁。奴婢心里明白，唯有少夫人，才是我等真正可以依靠之人。”

言语间，几滴清泪在绛莺的眼眶中闪烁，晶莹剔透，映照出内心的苦楚。

赵曼香苦笑，笑容中满是自嘲与苍凉：“依靠我？我能给予你们什么依靠？不过是一副名义上的活寡之躯，供世人品评观赏。在我背后，你们是不是也同样在心底嗤笑于我的无助与凄凉？”

这些话语，如同利刃，一字一句割裂开她内心的酸楚与无奈。

“您是名正言顺的国公府少夫人，经历过三书六礼的仪式，得到天地祖先的见证，被正式录入宗谱。将来世子爷一旦承继爵位，您就是尊贵的安国公夫人，谁人敢对您有半点不敬？”

绛莺的话语不急不缓，言辞恳切，字字句句都充满了对她地位的尊重与认可。

在绛莺的心中，赵曼香的地位如同天边最遥不可及的星辰，是她渴望而永远无法触及的梦想。

她暗自思量，如果能与赵曼香互换身份，哪怕没有林鸿涛的爱情，仅凭世子夫人的名号，她也愿意默默承受独守空房的孤寂，用心管理后院的一切。

至于林鸿涛纳妾育子，那不过是封建礼教的常态，那些妾室所生的孩子，最终还得唤她一声“娘亲”。

只要她不嫉妒，不吵闹，她相信林鸿涛不会轻易休弃她。

国公府的颜面与规矩摆在那里，怎会轻易允许休妻之事发生？

“奴婢唯愿尽心竭力侍奉少夫人，恳求少夫人垂怜，准许奴婢在国公府安然度过余生。”

绛莺以卑微的姿态，语气温婉，目光诚挚地望着赵曼香，满含期待。

赵曼香定睛凝视着绛莺，那双眼睛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最后，她松开了紧握的心结，松开了手中的力道。

她咬紧下唇，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这样的日子，何其难耐。你可知道，我恋慕林鸿涛多年，那份深情早已深入骨髓？”

对于这份深情，绛莺的记忆是模糊的，大约从她十岁左右开始，就时常听人私下谈论，大小姐赵曼香总是会提到安国公府那位风度翩翩的世子爷。

然而，生活的重压让绛莺无暇体会那种深入灵魂的爱恋，自然也就无法完全理解赵曼香内心的情感世界。

她谨记自己的身份，作为奴仆，应当做好自己的本分，于是取出一块干净的丝帕，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温柔地为赵曼香拭去眼角的泪痕。

就在这时，赵曼香猛然间握住了绛莺的手，将其轻轻托起，置于自己的掌心，仿佛在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绛莺的手，略显小巧，比之赵曼香的手要小一圈，掌心处和指尖因年复一年的劳作而留下了薄薄的茧，那是岁月无声的证明。

但她的手背，却像新雪一样洁白无瑕，肌肤柔软细腻，手指纤长，犹如刚破土而出的春笋，即便是未经刻意保养，指甲并不长，那姿态依旧显得异常优美，惹人怜爱。

“他，定是对你这双手极为喜爱吧？”

赵曼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幽怨，语气微弱，仿佛是在自问自答。

听到这话，绛莺心中一凛，生怕自己的回答会引得赵曼香的嫉妒，进而采取什么极端的手段，比如用发簪的尖端来刺穿自己的双手。

于是，她低下了头，以更加谦卑的态度回应：“并非如此，奴婢之手，生来就是为了劳作，美或不美，其实无关紧要。”

这句话如同一剂镇静剂，让赵曼香心中的郁结稍解，她轻轻抽泣了两声，随即用丝帕抹去脸上的泪水，努力振作精神，找回往日的尊严，对着绛莺吩咐道：“你平时是如何为他按摩肩颈，缓解他的疲劳，如今便也这样对待我吧。”

言罢，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似期待，又似无奈，复杂难辨。

“是，”绛莺轻声应诺，步伐轻盈地移至床边，手指轻柔地在赵曼香双肩上游走，似乎想通过这温柔的触摸缓解对方心底的烦躁。

这一日，绛莺凭借着自己细腻的心思，在复杂的府邸生活中谨慎地周转，总算避过了诸多明枪暗箭，没有遭遇太多刻意的为难。

然而，夜色的降临并未带来宁静，反倒是赵曼香心中的烦躁如潮水般涌来，见到绛莺，那股莫名的嫉恨便愈发强烈，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幅幅画面。

林鸿涛含笑的双眸温柔地凝视着绛莺，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手指缓缓划过她的手背，最终将她轻柔地压在床榻之上，彼此间毫无距离的亲密让赵曼香妒火中烧，仿佛有万丈烈焰在她胸中燃烧，几乎要将理智焚烧殆尽。

为了将绛莺留在身边，赵曼香开始想方设法地找寻各种理由拖延时间。

“绛莺，我突然想吃核桃，你替我剥一些来吧。”

赵曼香面若寒霜，冷冷地下达了命令。

绛莺恭敬地领命，随即取来了核桃，正准备四处寻找核桃夹以方便剥壳。

“不必麻烦去找核桃夹了，核桃壳不算太硬，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锻炼一下你的手力。”

赵曼香淡淡地说着，话语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绛莺面露难色，犹豫着开口：“若是奴婢的手受了伤，明晨还如何继续服侍少夫人揉肩呢？”

“住口！几个小小的核桃就能伤到手？你一个婢女，怎敢如此自视甚高？”

赵曼香的怒气瞬间涌上面容，秀美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绛莺抿紧了嘴唇，屈膝跪下，从篮子里捡起一枚核桃，双手小心翼翼地扣住核桃的缝隙，使出全身力气，猛地一拧，“咔嚓”一声脆响，核桃壳应声而裂。

她轻轻取出里面完整的核桃仁，毕恭毕敬地递到了赵曼香的面前。

“这么一点哪里够？再多剥一些放在碗里，我待会儿再吃。”

赵曼香侧过了脸，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绛莺内心咒骂，却只能默默坐回原位，继续着这无休止的劳作。

起初的几枚核桃她还能强忍着指尖的不适继续下去，但随着数量的增加，手指间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每一次按压核桃都如同锥心之苦，指尖隐隐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奴婢实在是剥不动了，少夫人，请您允许我使用核桃夹吧。”

绛莺眼中闪烁着泪光，近乎哀求地看着赵曼香。

“别让我看到你的眼泪，世子或许会怜悯你这副模样，但我绝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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