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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情不知何时深


廖幕城知道不能以对待常人的态度对她,他苦追两千多里,累死数匹马,自然不是来找她吵架的,未见到她之前,只觉得忧心如焚,只想能再见到她,看她还活着即可,可当真见着了,那心竟然不听话了,分明贪婪地还想要得更多。

当即低头,垂眸看着她,眼底在月色下显出一道浓黑的剪影,声音低沉中带着隐隐的蛊惑与嗔怪:

“我是你的谁?幽儿,你说我是你的谁呢?那夜,你抬手一层层褪去我衣衫的时候,心里面把我当谁了?”

这妖孽的倾城之姿,说着如此诱人的情话,似乎有种魔力,把尹莫幽的视线生生地就拉扯到那恍然迷乱的闺阁之夜,尹莫幽眼神也被他的吸引,脑海出现那晚他的绝世风姿以及后来羞恼逃开的可爱模样,唇角竟然一点点地勾了起来。

嘴上却赌气一般,故意硬邦邦地说道:“不记得了!”

这话气得廖幕城几乎柔情破功,真想伸手捏断她纤细的脖子,却一再告诫自己,勿怒勿躁,再开口时,眸子依然柔如这梨花碎月下拂过耳边的风:

“不记得了?估计是因为——经你这双小爪子脱过衣服的——男子多了,是以你繁花过眼,不记得我了。”说完话音一顿,敛其眉目细看,见尹莫幽依然面无表情,不由怅然喟叹,一脸落寞。

听得他继续说道:“可是,本世子不同,成年之后,身上的衣服第一次在女子面前褪尽,不巧始作俑者就是郡主,本世子以为你也如我一般,心悦彼此,才有此举的,就此记下,自那晚后,只当你是最亲近的人儿,把你放在这里,只想今生好好看着护着!”

说完那手微微抚着心口,那里此刻柔肠九曲、五味杂陈,小甜蜜夹杂着小酸涩噗噗噗地直发酵。

尹莫幽真的不想在这里与他儿女情长,有哪个女人能够容忍,自己满身汗臭异味、衣衫不整时,听人对着自己诉衷情?

偏偏那倾诉之人洁雅隽秀、翩然若仙,更衬得自己污秽不堪。当即鼻尖微微冷哼道:

“我要做什么自己清楚,不需要你护着,你自身尚且奔波不暇,有多余的精力,还请照顾好老国公才是你该做的事儿,莫要在我的身上浪费精神。”她现在浑身难受,只想洗澡,只想洗澡!

廖幕城似乎被她无情的拒绝打击到,身子似乎震了震,眸中隐忍着痛色,强笑道:“你这是在担心我和爷爷吗?放心好了,我自己的人,都会妥当照应的。”

“你明知道我什么意思,别给我胡搅蛮缠了。”尹莫幽抬眼直望廖幕城,目光坦荡,毫不躲闪。

这么冷硬直白的拒绝顿时让廖幕城怔住。

尹莫幽继续道:“世子爷,我在宫里欠你一命,可那夜我也给了你保命的提示,让我猜猜,你半信半疑地依照我的建议,拖了两日,而后,就得了二皇子的失踪的讯息,你如今这是在代替陛下去青州寻找二皇子,还是要急着赶回去,跟着三皇子备战岳秋国?”

廖幕城都无法理解了,如此缱绻夜色,她还在冷静地揣测他此行的动机,真真是让他开眼了,这女子何止是冷情,简直是冷血。

尹莫幽看了他的脸色,忽然抿唇道:好,我知道,这两者都不是你来此的理由,可无论如何,现在咱们之间的欠账显然已两清;如今我不再欠你,也不需要你来保护,请世子记下。

“不再需要”四个字,让廖幕城听得险些耳鸣,罕见的有些惶惑无措,她说不需要他了,不需要他了——

尹莫幽抬头望一眼他身后巨石上放着的干净衣衫,道:“劳烦世子让一让,我要穿衣。”

此刻她身上只穿着一件中衣,那中衣是奇衣阁按她要求做的新款,用了最柔软的棉,手感介于棉布与绸缎之间,极吸汗又透气,月光下显得丝薄浅透,细碎月光映上那衣,隐见她胸前束着宽带,单薄的身体此刻显得纤弱柔美,那极其平常的眉目却偏清冷得刺他的眼。

廖幕城痴痴地望着,一时神情竟生了恍惚。

恍惚间,尹莫幽忽然牵了他的手,她的手软软的,指腹上隐隐有拿捏兵器的薄茧,刚刚不是还生气,怎么忽然来牵他的手?

廖幕城微微一怔,只觉得身上所有的触觉全部都集中到了那只被她牵着的手上,只觉得不真实,即便是他牵着她的手,这念头一闪就被他掐灭,她如此主动见所未见。

这一恍惚一愣怔的瞬间,尹莫幽手上忽然使力,按着他的手,手肘一用力,就硬生生地撞在他的心口上。

廖幕城眸中瞬闪凛冽寒光,未见他如何动作,身体已经顺着她的撞击飘然滑到一边,那手腕一转,尹莫幽已经背对着被他按压在怀里。

他低头,尹莫幽已经扭过脸来盯着他,那模样分明已毫无抵抗之力,可那寒冰一般晶亮的眸子却依旧含着倔强,只是一个对视,他便能看清她不打算道歉,亦不打算求饶。

那倔强瞬间燃烧了他渴望征服的恶念,灼痛他不受控制的神智,他忽然手一松,手指往上,灵巧地捏了她的下巴,俯下头去。

林间月色忽然变得温柔,风儿也变得无比熨帖,连那哗哗溪水似乎也开始脉脉含情。

他的唇舌间,是一道他从未曾体验见识过的美好滋味,如一帧他曾经向往或者幻想过的风景,此刻,他仿佛看见第一次见到她时,年幼的她在竹林里穿着粉色罗衣,那竹林青幽,溪流潺潺,有鱼儿在溪中自由徜徉,那般甜美的柔软。

他心底痛极又眷恋,纵容自己恣意追逐,恣意翻搅,似要将那忽然离去,那杳无音讯,那遍寻不着,那不知归期,那冷漠对抗,以及那一腔痛了他乱了他让他不知所措的所有不知名的情绪,都尽数地还给她。

尹莫幽惊住,优昙花忽然在她的鼻息唇齿间绽放,所碰所触间皆是淡淡的飘逸香气,那香淡雅隽永,但却带着狂风暴雨肆虐一般的狠劲儿,她在那狂风里单薄挣扎,体会着风雨零落的肆虐。

月色柔美,林中似也多了淡淡温馨香甜的幽微氛围,他与她交锋对峙妥协愤怒让步各种对抗中,却在这柔暖之外,似细碎波光,凌乱不可收,那般凌乱懵懂的情愫,不知何所起,亦不知何所终,只知山林寂然,清风徐来,他拥她入怀。

尹莫幽猛地一醒,双手使出力气,将他推开,眸中窜起怒火,灼灼烧人:“廖幕城!你发什么疯!”

廖幕城恍然松开禁锢她的双臂,鼻间气息尚有虚浮,他眸含清雾怔怔望她,一向慵懒地微睁的眸此刻瞪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那眸中似乎痛意夹杂着眷恋,浓郁的孤独悲伤扑面而来,如此真切,真切得让她移不开眼。

“你——“尹莫幽有些怔,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心忽然如撞入了鹿儿,不知是怪自己不曾防备,还是有别的情绪,她别扭地转开脸,那本欲出口的怒斥竟换了番言语,“我——我——没有讨厌你,只是急于离开。”

廖幕城静立无言,白袍随风飞扬,那怅然之伤随水波一去万里,痛意无尽头。

“离开?”许久,他终是开口,“你就这般——想离开?”

“想。”尹莫幽毫不犹豫。

这般爽快干脆,叫他只觉得一口闷气窝在心窝子,憋闷难言,困如囧兽。

“为何?”他许久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为何?世子应该知道。”尹莫幽坦然地望着廖幕城,“我曾贵为相府嫡女,为何此前活得步步艰难,恶名昭著?皆因皇后的手伸入丞相府后院,一手遮了我们母女俩的天,我母性子纯善,我又鲁莽爽直,母女二人被人构陷设计,势单力孤,终不得不受制于人,险些失去活路。”

“……”廖幕城愕然,她性子鲁莽?他怎么从来不曾见过鲁莽的她。

“尹府第三代只有我与尹倩儿两个女儿家,十年不曾再有任何子嗣,你觉得这是巧合还是有人在暗中刻意设计?此事疑团重重,先是祖母恶意刁难,再有皇后撑腰的田氏母女嚣张欺压;

我但凡是个男儿,自能出了尹府,走入外边的大天大地里,建功立业,活得顶天立地,何来这般龃龉不堪;

奈何我是一闺阁女子,无论我做什么努力,祖母一句话,可能我一切的努力就都没了;想了又想,方知我与我娘的活路就维系在外公身上,如果外公仕途通达,我们在府内的地位就牢不可破,而外公一旦失势,我们必然会被田氏母女踩在脚底下,对手有明有暗,都绝非是我如今能动之人,既如此,留在京城尹府何用?

再有陛下高深莫测,此时帝后势力悬殊,父亲在政治上支持陛下,公然与皇后对峙,皇后动不了陛下,自然会拿他泄愤,丞相之位虽显赫,可着实是危如累卵,随时都有倾覆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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