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了结


亲生女儿……

  这四个字不停地回旋在穆兮窈耳畔,使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以为自己听岔,也以为是沈澄在同她玩笑,可他说了,他并非玩笑,那她,真的是……

  她朱唇微张,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如何描述眼下的心情,许久,便只唤了一声,“义父……”

  沈澄明白,她定然很混乱,有很多话想问,可如今却并非解释的时候。

  “快走吧,岁岁还在城外等你。”

  说罢,他放下车帘,对着车夫嘱咐了两句,车夫扬鞭,驱马而行。

  穆兮窈忍不住掀开车窗的帘子,往后回望,便见沈澄站在原地,久久凝视着她。

  直到再也看不见了,穆兮窈方才放下帘子,失魂落魄地坐了回去。

  亲生女儿,她居然是义父的亲生女儿!

  她可是在做梦?还是义父在骗她。

  她真的不是那穆致诚的女儿吗?

  穆兮窈瘦削的双肩忍不住颤动起来,她捂住双唇,但仍制止不了眼泪和呜咽声自指间泄出。

  原来,沈太傅才是她的父亲。

  原来,她也有一个会温言细语同她说话,对她嘘寒问暖的父亲。

  穆兮窈蓦然想起唐府小宴那一[ri],沈澄奇怪的举止和言语,他说“父亲对不住你”。

  原来那时,他便已知晓了她的身世,才会以所谓的“父亲”自称,可他为何不早些将此事告诉她呢,为何要等到此时才肯说出来呢。

  想起适才沈澄说什么要对她外祖母告罪,穆兮窈隐约猜到些许缘由,眼泪一时流得更凶了些。

  想必这段[ri]子,他内心定然痛苦折磨。

  他怎么这么傻……

  马车一路颠簸着出了京城,两个时辰后,在京郊的一处驿馆停下。

  穆兮窈上了二楼厢房,一开门,便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快步跑来,扑进她怀里。

  “娘……”

  见得岁岁,穆兮窈强忍着眼泪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旋即看向屋内的林琬,“琬儿,这几[ri]你在狱中可还好?”

  “我无事。”林琬摇了摇头,“唐家和姑父那厢都跟狱卒做了打点,我并未吃什么苦头。听闻是沈太傅救我出来的,沈太傅的人说要带我们逃走,姐姐,我们要去哪儿?”

  去哪儿?

  穆兮窈垂了垂眼眸,面上满是茫然。

  她也不知该去哪儿,车夫告诉她,沈太傅在南边小镇安排了一处地方。

  可那里真的安全吗,她们真的能逃得掉吗?

  在驿馆睡了一夜,天不亮穆兮窈几人便起了身,同保护她们的几个侍从一路往南边而去。

  及至申时,一行人才入了一座小县城,坐在马车上赶了一[ri]的路,岁岁坐在娘亲怀中,显得有些疲倦且闷闷不乐,穆兮窈摸了摸岁岁的脑袋,见得路旁小摊上有卖糖饼的,便让车夫停了下来,托随行的侍从去买一个。

  车夫将马车停在一棵大槐树下,树下围坐着好几个乘凉的百姓。

  其中一人打着蒲扇,看了看头顶乌云密布的天儿,感慨道:“看这样子,快要变天了。”

  此言一出,登时有人接话,低声道:“自是要变天了,你们还不知道吧,听人说,陛下病危了,而今朝中事务皆[jiao]予了五皇子,看样子,咱们下一位陛下该是……”

  穆兮窈坐在马车中,听得此言,心下一咯噔,与同样面[se]微变的林琬对视了一眼。

  五皇子登基……

  若教那般心狠手辣之人成了新帝,那唐家会如何,还有姑母他们呢。

  “可这位五皇子并非皇后所出,听说是贵妃之子,也能登基吗?”有人不解地问。

  “怎就不能了,既是皇子,那便是陛下的儿子,同样有继位的资格。而今太子谋反之事暴露,畏罪而逃,剩下的不就只有五皇子了。”说话之人顿了顿道,“听说那位太子太傅,如今也站在了五皇子这厢,沈太傅可是当朝丹青圣手,其画一掷千金,人品贵重,不知受多少读书人敬仰,而今他亦追随五皇子,五皇子登基一事已然确凿无意……”

  沈太傅追随五皇子……

  穆兮窈惊得惊,一时间恍然大悟,原来这便是他所谓答应五皇子的事。

  五皇子不择手段,陷害太子和林铎,恐怕陛下中毒一事与他脱不了干系,可即便如此,他仍是希望,自己能在被百姓和朝臣拥护下名正言顺地即位。

  故而,他想到了沈澄,她那名扬四海,在大晟学子中颇有威望的父亲。

  若能得到沈澄的支持,那便意味着太子谋反之事彻底被证实,毕竟连太子的老师都选择站在了他五皇子这边。

  穆兮窈难以想象,向来光风霁月,清廉正直的沈澄该以什么样的心情,亲手毁了自己奉行的原则,昧着良心欺骗天下信任他的读书人,而对那卑鄙无耻的五皇子卑躬屈膝。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和岁岁……

  穆兮窈痛苦地闭上双眼,便听外头有人斥道:“妄论朝堂之事,你们是不要脑袋了吗,还不快闭嘴……”

  围坐的人群似是散开了去,周遭很快安静了下来,但不过几息,便有倾盆大雨落下,砸在车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去买糖饼的侍从回来了,他将糖饼递给穆兮窈道:“二姑娘,属下看前头有间客栈,雨这般大,只怕是不好赶路,今晚就在那里留宿吧。”

  穆兮窈轻轻点了点头,任由车夫将车赶到客栈门[kou],便接过伞,护着岁岁下了车。

  她和岁岁、林琬只要了一间厢房,夜里,穆兮窈辗转反侧睡不着,林琬也是一样,她们心下都有深深惦记之人。

  及至三更,林琬勉强睡了过去,而穆兮窈仍是没有丝毫睡意,可在一片寂静中,她恍若听见极其细微的声响,是自窗子那厢传过来的。

  床帘微微拂动了一下,有一股子似有若无的雨后泥腥味飘散在空中。

  是有人自窗外进来了!

  穆兮窈的心一下吊到了嗓子眼上(),可她不敢出声(),亦不敢随意起来,只能暗暗挪动双手,去摸塞在枕下的匕首。

  她假装[shu]睡,但却拼命提着神去听屋内的动静,那人似乎靠近了,似乎掀开了床帘。

  感受到那股细微的风,穆兮窈猛地睁开眼睛,[chou]开匕首,在那人还未反应过来间,陡然往他的脖颈处刺去。

  可对方到底是练家子,侧身一避,穆兮窈的匕首便只划开了他的衣袖,在他上臂处留下了一道伤[kou]。

  那人登时痛得倒吸一[kou]气。见没有得手,穆兮窈一个枕头丢在那人面上,这般动静已然惊醒了睡在一侧的林琬和岁岁。

  林琬虽也恐惧,但反应极快,一下将岁岁护在怀里,在听得穆兮窈一句“快跑”后,抱起岁岁便往屋门的方向而去。

  守在外头的侍从闻声匆忙踹门而入,将林琬和岁岁护在后头。

  然那厢床榻上,被惹恼的刺客,已然提剑向穆兮窈砍去,穆兮窈无处躲避,绝望地闭上双眼之际,她仿佛听见岁岁在喊她,心下只有一个念头。

  那便是莫要让岁岁看到这幕,亲眼看着自己的娘亲死在自己面前,她该有多么害怕!

  然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出现,穆兮窈疑惑地睁开眼,却见那人已然放下了剑,视线凝在她的脸上,似在辨认她的面容,下一刻,他伸手去拽穆兮窈,像是想将她带走。

  沈澄派来的侍从见状正[yu]阻止,也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长箭,竟一下捅穿了那刺客的喉咙。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穆兮窈脸上,她就这样眼看着那刺客松开拽着她的手,就这般双目圆睁,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嗅着这浓重的血腥气,穆兮窈捂唇几[yu]作呕,但还是下意识去看门[kou]的方向,见岁岁并不在那儿,方才放下心来,庆幸她并未看见这一幕。

  看着地上的尸首,不必猜,穆兮窈都能知道这人是谁派来的,也是,五皇子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的轻易放过她们,定是会就此斩[cao]除根。

  不过,看来,他要杀的当是琬儿,至于她和岁岁,他似乎想要生擒回去,或可另作他用。

  她稳了稳呼吸,视线落在那支长箭之上,蹙眉疑惑之际,窸窣动静传来,复又有几人翻窗而入。

  见穆兮窈和那几个侍从登时警惕起来,其中一人出声道:“夫人莫怕,我们是侯爷派来保护夫人和两位姑娘的。”

  听得“侯爷”二字,穆兮窈怔了怔,旋即急切地问道:“他……还好吗?”

  他果然已经从山谷里脱身了,她知道,她就知道。

  他一定会没事的!

  “侯爷很好。”那人答,“只是不放心夫人和两位姑娘,让属下几人带着你们尽快逃到安全的地方。”

  “那他呢,他要如何?”

  穆兮窈询问的嗓音里带着几分颤,心下生出些许不好的预感,如今京城乱成那般,难不成他还要回去吗?

  那人默了默,“侯爷当是会回京,揭露真相,替太子殿

  ()  下洗清冤屈。”

  闻得此言,穆兮窈并没有什么意外,只抿了抿唇,似自问自答般道:“他……会赢吗……”

  那人并未答话,似是难以回答,片刻后,才道了一句:“属下相信,侯爷能赢。”

  相信……

  穆兮窈扯了扯唇角,笑得悲凉,她也想相信。

  可若不成,他的下场又会是哪般,被彻底安上谋反的罪名,落得死无全尸的地步吗?

  穆兮窈不愿去想,可那些画面却又止不住在她脑中浮现,光是这般,心[kou]便若针扎一样疼得令她难以喘息。

  作为岁岁的母亲,她而今的选择当只有一个,便是尽快离开这里。

  她竟开始动摇了。

  可她分明不该动摇的。

  不论结果如何,她真的很想回去看他一眼。

  只看一眼,一眼就好……

  两[ri]后,午时。

  京城,皇宫。

  沉重悲凉的丧钟声连响过四十五下,永景帝寝宫外,后宫嫔妃和朝臣跪了满地,恸哭不止。

  永景帝驾崩的沉痛之间,跪在其中的一人蓦然道:“太子谋反,已然失了即位的资格,但而今陛下去得急,并未留下传位的圣旨,诸位大人觉得该由谁来继位最为合适?”

  说话的是礼部侍郎张俭,他话音才落,便有人接道:“毋庸置疑,定然是五皇子殿下,先皇后走后,这中宫之位空置已久,而今这后宫位份最高的便是萧贵妃,再者这几[ri]陛下昏迷,诸般政事皆由五皇子代为处置,五皇子殿下的能力想来诸位也是有目共睹,五皇子殿下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此话一出,四下纷纷响起附和之声。

  然五皇子却是摇头,眸中满是悲痛之[se],“多谢各位大人抬举,可父皇方才驾崩,我实在没有心思去想继位一事,且我才薄智浅,恐会辜负诸位大人的期望。”

  张俭快步上前道:“殿下仁孝,可国不可一[ri]无君,为江山安稳,还请殿下尽快继承大统,以安民心……”

  见五皇子仍是不为所动,张俭忙转向跪在一侧的萧阁老道:“还请阁老帮着劝劝殿下。”

  正泣涕如雨的萧阁老闻言,用衣袂擦拭着眸中泪水,这才看向五皇子,拱手道:“张大人说得不错,还请殿下尽快继承大统……”

  “请殿下尽快继承大统。”

  底下朝臣齐齐道。

  直到此处,五皇子方才作出一副悲痛却不得不为的模样,他微晃着身子站起身,正[yu]说什么,却听人群中倏然响起一声极不和谐的冷哼。

  “继承大统?毒害陛下之人,有何资格承继大统!”

  众人闻声皆诧异地看去,萧阁老更是一时间白了脸[se],对着那人沉声斥道:“沈太傅,你莫不是糊涂了,毒害陛下的是太子,怎会是五皇子殿下呢!”

  沈澄冷冷扫他一眼,“那封揭发太子的密信是何人所递,还有那所谓招供的太医究竟是受了谁的威胁,五皇子想必都心知肚明吧……”

  萧阁老双眉紧蹙,“沈澄,莫要血[kou]喷人,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证据?”沈澄嗤笑了一声,“想来所有的证据都已被我们这位五皇子殿下销毁殆尽了吧,又何来的证据。”

  听得此言,萧阁老似是稍稍松了[kou]气,旋即厉[se]道:“既无证据,那便是故意诋毁皇子殿下,这般罪名,沈太傅担当得起吗!”

  萧阁老方才说罢,五皇子的声儿幽幽传来,他低叹了[kou]气,凝视着沈澄,眼神中带着几分同情与无奈,“我明白,太傅效忠于皇兄,不愿相信皇兄谋反之事,可太傅这般身份,一言一行皆需谨慎,若造成什么难以挽回的后果终究是不好……”

  难以挽回的后果……

  这话听似劝慰,可分明是在赤.[luo].[luo]地威胁他。

  沈澄目露嘲讽,却是满不在意道:“一个义女罢了,终归不是亲生女儿,五皇子觉得,臣能对她在意几分,您借她威胁了臣一次,绝不可能还有第二次。”

  他说着,缓缓站起身,步步朝五皇子而去,眸[se]坚定,义正辞严道:“为大晟江山社稷,万千子民,今[ri],沈澄也决不能让你这般弑君杀父,丧尽天良之徒登基成为新帝,祸害天下百姓!”

  说着,他竟赤手空拳,直直朝五皇子冲去,大有拼命之势。

  然沈澄终究是手无缚[ji]之力的书生,还未触及五皇子分毫,便被人一脚踹倒在地,死死压制住。

  登时有内侍惊慌地吼道:“保护五皇子殿下。”

  话音才落,一帮子御林军冲进来,在院中围了一圈。

  五皇子看着地上狼狈挣扎的沈澄,面上浮现出几分沉痛,他蹙眉摇了摇头,一副惋惜的语气道:“沈太傅深受太子蛊惑,意图刺杀皇子,带下去,[jiao]由刑部处置吧。”

  “是。”

  御林军中走出几人,一把将沈澄提起,然他们却未走,下一刻竟是将沈澄护在里头,提剑直指面前众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四下哗然,眼见着其中一人摘下头盔,一双沉寒凌厉的眼眸直勾勾地看过来,五皇子面[se]骤然一变。

  “林铎!”

  先头表现得始终淡然自若的五皇子语气一瞬间激动起来,“你是如何带着这些人混进来的。”

  他似是陡然明白了些什么,看向林铎护在身后之人,“沈澄,你是故意的!”

  方才那一脚,喘得沈澄胸[kou]一阵阵发疼,他苍白着脸[se],对着五皇子讽刺地一笑,“若是不故意,又如何分散殿下您的注意,将人光明正大引进来,杀殿下一个措手不及呢。”

  “杀我一个措手不及?”五皇子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就你们几个人,难道是觉得,还能趁机扭转局势,掀起什么风[lang]吗!”

  “若还有我呢……”

  听得这[shu]悉的声儿,群臣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去,又见一人竟是从林铎身侧走出来。

  那不是旁人,正是当朝太子李存郅。

  “皇兄,你……你怎会……”五皇子

  双眸微张,神[se]显而易见的慌乱,但下一刻,他很快冷静下来,蹙眉对着太子道,“皇兄,而今父皇驾崩,你突然回来,是想趁机篡位吗?”

  李存郅气定神闲地上前一步,“怎的,看到孤回来,五弟怕了?是怕孤揭露你毒害父皇,勾结萧国,圈养私兵企图造反的真相吗?”

  五皇子双唇紧抿,但始终仗着一句“[kou]说无凭”,他低哼一声道:“看来这便是皇兄你的计划,将所有罪责悉数推到皇弟我的身上,再顺理成章地继承父皇的皇位,若皇兄无错,当初事发又为何要逃跑,不是心虚又是什么。”

  太子倒是不惧他的诡辩,“父皇向来疑心深重,你这般害孤,孤手上无凭无据,难道还要在东宫坐等被你害死吗?再者,孤不离开,你的狐狸尾巴又如何能露得出来。”

  说着,他看向林铎。

  林铎自怀中取出些许书信,“这些,是五皇子您,与萧国往来通信的证据,想必此番,西岚之乱,是您串通萧国有意为之,便是想借此支开臣,好方便对太子殿下下手吧。”

  半个月前,他调查掖州疫疾,萧国蓦然攻打一事时,怀疑有人埋伏在军中走漏了消息,他一路追查,没想到顺藤摸瓜,竟查到了这位五皇子身上,甚至还发现,户部当初侵吞的赈灾款,其中一部分去向,便是用在了五皇子囤养私兵之上。

  这位五皇子,只怕是有谋反之嫌。

  纵然查得了些许,可因得五皇子过于谨慎,能直指他的证据并不充足,若随意揭露此事,就怕功亏一篑,还打[cao]惊蛇。

  故而林铎一直在暗中收集证据,不想证据尚未收集完全,命他去西岚支援的圣旨便先下来了。

  西岚之乱乱得太过蹊跷,林铎提前有所提防,果然在离京后的第三[ri]被一支不知哪儿的军队[bi]进了山谷之中,见得如此,林铎索[xing]将计就计。

  五皇子不知,那山谷的确险峻曲折,但林铮是探山的好手,不过一夜,便为神机营几千将士寻到了一条新的出路。

  待林铎出来时,才听说所谓太子毒害陛下,意图谋反之事。

  他试图与太子取得联系,而他安[cha]在萧国的卧底,也恰好将那些五皇子通敌的证据托人递送至他手上。

  五皇子剑眉紧蹙,少顷,却是不屑道:“不过几封书信罢了,人人可仿,安南侯觉得这样的东西,就能轻易置我于死地吗?”

  见他不认,林铎也不急,“殿下的字迹旁人怕是没那么好仿,但既然殿下觉得此物不足以证明什么,那微臣这厢,自是得拿出足够令殿下觉得有用的证据。”

  林铎顿了顿,视线陡然一转,却是转向那半藏在殿门内的身影,“贵妃娘娘,要不您自己说说,这段[ri]子,是如何一步步毒杀的陛下!”

  听得此言,萧贵妃倏然激动地站出来,“莫要胡说,害了陛下的是太子,本宫何时对陛下做过那样的事,众所周知,那毒药可是在东宫搜出来的,不是太子又能是谁。”

  “娘娘可能不知道,您所谓的毒药其实药[xing]与太医开的药

  材相冲,添入其中反是没了毒[xing]。就这般,您觉得太子殿下是如何下的毒。”林铎微一挑眉,“娘娘可还记得,自行宫回来,您每[ri]亲手熬制,给陛下送去的杏仁甜汤?”

  萧贵妃面[se]一僵,“杏仁甜汤?杏仁甜汤怎么了,难不成安南侯想说,本宫在那杏仁甜汤中动了手脚。”

  林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陛下每[ri]所进的膳食都有专人试毒,唯有娘娘送来的甜汤,并未有内侍提前尝过,如此,是谁害了陛下想必已是不言而喻。”

  萧贵妃掩在袖中的手在止不住地发颤,但她还是微抬下颌,嚣张道:“这些都不过是安南侯的一面之词,有何证据?”

  “自然是有!”

  她话音才落,殿内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

  一个窈窕的身影自其内而出,一双凤眸扫了底下众人一眼,最后落在了萧贵妃身上,“贵妃娘娘今早又送来一碗羹汤,虽不是杏仁甜汤,但里头大抵也放了些不该放的,当是想用这碗甜汤了断了父皇的[xing]命吧!”

  九公主看向身后宫人端着的食案中已然冷却的羹汤,“可父皇尚来不及喝一[kou],便突然病情加重,这羹汤就一直搁在角落里无人动过,此事赵总管可以证明,如今只消召来太医一验,一切便都水落石出了。”

  萧贵妃死死盯着那碗羹汤,面上几乎没了血[se],她慌乱得太过明显,一时连话都说不顺了。

  “这,这……这是陷害,这定然是陷害!”萧贵妃看向四下神[se]各异的群臣,“没错,九公主是想害本宫和五皇子,你们都忘了吗,她可是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这是陷害,这定然是一场陷害……”

  她嘴上不住念叨着“陷害”二字,可倏然间,竟是跌跌撞撞地直扑上去,[yu]打翻那碗羹汤,却被那宫人一避,狼狈地跌摔在丹墀上。

  五皇子紧蹙着眉头,嫌恶地看了萧贵妃一眼,或是觉得他这母亲未免太过沉不住气,被人三言两句一激就轻易慌了神。

  而他仍是一副云淡风轻,有恃无恐的样子,浅笑着看着太子,“不管这毒是不是我下的,你们费尽心思证明,又能有什么用呢,如今父皇驾崩,这半个朝堂都是我的人,整个大晟都知太子谋反一事,只消我一声令下,便会有人冲进来将你们拿下,皇兄,到最后,这皇位这天下都是我一个人的,而你和林铎,只能永远成为被唾骂的反贼罢了……”

  太子没有言语,亦不为他这话所慑,闻言,唇间笑意反是更浓了些。

  “逆子,这般急着登基,你还真当朕死了不成!”

  身后陡然出现的浑厚嗓音令五皇子眸光震颤,他难以置信地折首看去,便见永景帝正由赵总管扶着艰难地往殿外走来。

  殿外群臣恐慌过后,忙齐齐跪倒,高呼“拜见陛下”。

  太子瞥向五皇子,“五弟莫不是觉得,我在发现父皇卧病之事有异后,就真的什么也不做吗?”

  他让妹妹九公主暗中给永景帝服下假死之药,便是为了安排这一出,让永景帝亲耳听一听他这儿子究竟是怎

  么一个狼子野心的东西。

  为了给五皇子最后一击,让他彻底死心,太子又道:“五弟养的那些人大抵是救不了你了,魏子绅北上调勤王之师,而今应就在城外待旨,你觉得你那寥寥几千人敌得过几万士卒吗?”

  言至此,太子视线轻飘飘在底下跪着的群臣中扫了一眼,“还是你觉得,这半个朝堂的人还愿意誓死追随于你……”

  听得此言,底下好一些人不由得狠狠打了个寒颤,脖颈一阵阵发凉,只能一个劲儿将脑袋往里缩,一旁的萧阁老更是面如土[se],摇摇[yu]坠。

  五皇子骤然笑出了声儿,像是自嘲,又像是嘲讽命运的不公。

  只差一步,分明就只差一步,他就能成了。

  为何他不能生来是那个嫡子,为何他只是贵妃所出,他只是拼命想要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又能有什么错。

  这一场胜败,到头来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没有兵刃[jiao]接,没有血流成河,这一场宫变最后以一种极其平和的方式结束了。

  说是平和,倒也不全然,因得五皇子被带走的那一刻,选择[chou]出侍卫的配刀利落地刎颈而亡,而目睹这一切的萧贵妃在一声尖叫后昏厥了过去。

  病重的永景帝身子虚弱,只站在殿外,神[se]毫无[bo]澜地看着这一切,末了便由赵总管扶着回了寝宫,吩咐太子处理余下之事。

  林铎帮着太子善后罢,已是夜深人静,太子留他在宫中过夜,可林铎拒绝了。

  他想回去,回安南侯去。

  眼看着五皇子自尽,萧贵妃也在醒来后彻底疯了,他多年大仇得报,却似乎并没有报仇的快感。

  因得再怎么样,他的父亲母亲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心头格外平静,甚至还有些说不出的空虚寂寥。

  虽得他期望见到的人都不在府里,可他就是想去,回到和她,和岁岁的那个家去。

  他骑马慢悠悠行在回去的路上,然快抵达安南侯时,见得眼前之景,却是微微一愣。

  侯府正门大敞着,其内灯火通明。

  也不知谁喊了句“侯爷回来了”,一个身影提裙匆匆自其内快步而出。

  林铎睁大了双眸,直至在门[kou]勒马翻身而下,都以为是自己眼花。

  可那人却又确确实实地站在他面前。

  “你怎么……”

  她不应该在这儿才对。

  她应该陪着岁岁和琬儿,在他派去几人的保护下藏在他安排的地方。

  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侯爷,你怎的才回来。”

  烛火映照下,她本就昳丽的面容变得愈发温和柔美,婉约动听的嗓音似在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没有答他的话,却是扁了扁嘴,似是埋怨般开[kou]。

  “我等了你好久,等你……回来娶我呢……”

  林铎久久凝视着她,须臾,倏然笑了。

  他启唇,柔声一字一句道:“窈儿,我回来了。”

  他看见她站在那厢,眸中泪光闪烁,闻言却是莞尔一笑,若翩跹的蝴蝶般扑飞而来,一下撞进他的怀里。

  林铎一双手臂紧紧揽住她纤弱的身子,垂首深埋在她颈间,贪婪地嗅着独属于她的气息。

  心内的空虚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填满,独自掌家的这十几年来,他从未似现在这般满足过。

  因他终于有了能[ri][ri]等他归家的人,因他心爱的姑娘,终于将一颗真心完完整整地[jiao]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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