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首鼠
周游看着泥潭里伤痕累累的范采臣，蹲下去，幽幽道，“你知道这是梦？”
范采臣如一摊烂泥，不动，无言。
“你是村里唯一会读书写字的人，心有圣贤，倾家荡产为了公道，你知道她们误会你了？”
范采臣微微抽搐。
“你在上饶城徘徊多年，打听消息，可她们并不知道！”
范采臣终于抬起头，看着周游。
“你做了这一切，可是她们并不领情！”
范采臣呜咽起来，手指抓着泥土。
“你做尽好事，搭上自己一辈子，却换来拳打脚踢，千人唾弃！”
范采臣好不容易撑起身子，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周游贴近他耳边，“她们不值得你这么做，只要她们不在了，你的烦恼也没有了。”
他伸出手，一把砍菜刀飞来。
他塞到范采臣手中。
“杀了她们，你就解脱了......”
“看着我！”
周游发出魅惑之声，双眸深红，勾引出范采臣内心深处的绝望。
绝望之后便是无穷暴力。
那是有个朋友教给他的妖术，【欲心释】。
范采臣看着手中的砍柴刀，双眸颤抖，变得血红。
杀了她们，你就解脱了......
他如僵尸一般站起来。
方才凶神恶煞的村民们却害怕地后退。
“你，你要干什么？”
“我们与你无冤无仇......”
“救命啊，救命！”
范采臣如一头凶残巨兽，冲入人群中。
暴雨中，顿时，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他已是一头嗜血妖魔，浑身血腥。
还剩下一个人，杀了她，我就解脱了......
范采臣拖着伤腿，神色漠然，血水从刀尖滴落，跨过尸体，走向那个呆住的小女孩。
雨水倾盆，将村落洗刷成深深的灰色。
他的双眸血红，刀刃血腥，雨水从发梢滴落......
她那身裙子同样被染成血红，雨水同样从她下巴滴落......
范采臣怒吼一声，嘶吼却静默，仿佛被磅礴大雨吸收——
他一刀挥了过去！
.......
周游从范采臣身后默默看去，神色森然。
那一刀终究是停了下来。
小女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补丁长衫，面容稚嫩，泪脸满面的小男孩。
正是范采臣儿时模样。
似乎一切都静止了。
周游缓缓走上前，握住范采臣的手腕，抽出刀，“已经......够了......”
他双眸似火，看着范采臣。
“【欲心释】......解......”
范采臣双眸渐渐恢复原本的灰色，他疑惑地盯着周游。忽然，他想起了什么，疯狂四顾，见尸山血海，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啊——！！！”
撕心裂肺的悔恨回荡在村落里。
如墨山水开始崩毁，化作片片灰烬掉落下来。
范采臣的梦，破了。
而范采臣呢？
正死命地捶打大地，仿佛那样就能赎罪。
忽而，一只小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范采臣回过头，涕泗横流，双眼充满血丝。
小小范采臣说道，“放心，这只是梦。”
周游站到范采臣身边，“常言道，梦与现实正好相反。”
小小范采臣道，“若你不这么发泄一次，我和你呀，迟早便会疯掉！”
范采臣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疯掉......疯掉......”
周游道，“你刚才后悔吗？”
范采臣点点头。
这时候，云彩消散，青山化作碎石，村落似融化一般，很快，便会蔓延到他们所在之处。
黄金钥匙正发出灼热的光。
而那个小小“范采臣”已经不见了。
周游道：“既然后悔，那便好好记住刚才的事。”他捏紧钥匙，抓起范采臣，“然后......再也不要那么做！”
那一瞬间，村落消失，他们二人出现在巨大无垠的黑暗空洞中。
“捉妖的！”
“老大！”
“周大哥！”
他们回到了现实，岩柱已经完全损毁跌落，只剩通往地狱之路。
云心等人已经站在空洞边缘，而颜如玉已经救出了参生。
周游看见云心手中【同心锁】的另一半，将黄金钥匙塞入范采臣手中，一掌拍出，“拿好了！”
范采臣惊叫一声，身子朝云心飞过去。
云心接住范采臣，却见周游朝下跌落。
“捉妖的！”
云心不顾一切地朝空洞跳下去，却被一人拦住。
“你这么想陪葬么？”颜如玉紧紧攥住云心手腕。
“老大！”
云心惊慌看去，却见一个青衣人影飞了上来。
周游轻轻落地，一道流光飞入他袖中。
他悠悠道，“谁要陪葬了？”
云心一掌拍去，颜如玉轻轻退开。
“老大！”
“周大哥！”
裴千尘和小七哭着跑过去，扑在周游身上。
艹......周游差点摔倒，“你们两个......好重......赶紧给我下去......”
云心紧张问道，“你没事吧？”
周游温柔地笑了笑，“托你的【同心锁】，好着呢。”
云心眼里含着泪花。那一瞬间，她以为又要失去一次......
“我说，云姑娘，这趟出来，你偷了令尊多少宝贝呢？”
“偷？”云心气冲冲道，“你想试试？”
周游耸耸肩，“那倒不必了。”
范采臣泪流满面，扭扭咧咧道，“周，周大哥，谢谢......”
周游啊了一声，“我还是比较喜欢拿砍刀的你。”
范采臣顿时愣住。
“砍刀？”裴千尘叫出来，“我去，看不出来，你比我还狠......”忽然察觉到云心的目光，顿时想起自己被暴揍的场面，冷汗直冒。
这时，不远处传来啪啪鼓掌声。
“恭喜，你们过关了。”
众人望过去，首鼠不知何时出现，而在他的旁边，正是一道门。
他一挥手，门便开了，可以瞧见里面盘旋向下的楼梯。
“请吧，各位。”
刚鬣粗声粗气问道，“等一下，我们这一层的奖励呢？！”
首鼠眼神凌厉地盯着他，若眼神能杀人，刚鬣已经死了成百上千次。
“这蓝草......”
“蓝草有毒！”参生道，却立马后悔了。
首鼠盯他片刻，似没被打断般，接着道，“蓝草之气却有延年益寿之功，你们待的这段时间，足够多活三个月了。”他看了眼周游，“对你们来说，已经十分珍贵。”
“才三个月？！”裘千寸失望地骂了一句。
首鼠冷哼一声，“人之欲望，无穷尽......你也可以不要这份大礼......选择现在死......”
裘千寸瞬间便有眩晕之感，紧紧抓住自己心门。
“行了，你们该上路了。”首鼠往侧边一让。
裘千寸飞快冲进去，再也不想待在这个倒霉地方。
众人依次进去。
周游走在最后，当他半只脚踏进门，忽然停下来，侧过头，“我有一个问题。”
首鼠沉默不语。
周游似自言自语，“这塔怎么只有七层了？”
首鼠顿时放下双手，捏紧，浑身颤抖起来，“你说......什么？”
“哦，原来你也不知道啊。”周游耸耸肩。
“塔不是十三层了？”首鼠颤声问道。
周游点点头，“对了，你之前说，这一层必会死一个人？”
首鼠沉吟片刻，“你救了他。”又忙问道，“你看见了几层？”
这回，周游挥挥手，“记不清了啊......”旋即便走下楼梯。
“等一下！”首鼠喊道。
周游转过身。
“我说了，这一层必会留下一人的。”
无垠的蓝色海中，只有首鼠孤独的影子。
“终于......解脱了......”
他掌中闪现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瞬间插入自己胸口，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在蓝色之海中。
周游神色严肃，接着，他继续朝下走去。
那道门消失不见。
首鼠躺在蓝草中，再也不会动弹。
隔了许久，一个同样身着黑红华服的人缓缓走来。
那是一双人类的手，熟悉地割下首鼠的脑袋，一股脑儿掏空里面的东西，深吸一口气，庄重地戴在自己头上。
首鼠静静地站着，等待十位悔罪之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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