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三角梅

　　西亳围场内众人都陆陆续续打猎归来，酉时正嘉获帝开始在皇帐中设宴。因是家宴并无外臣在场，所以气氛很是轻松，皇子们都坐在皇帝左手侧，后、妃及皇女们都坐在右手侧。

                  众人打的猎物都被制作成美食一一抬上桌，嘉获帝边品尝边询问这道菜是谁打的、那道菜又是谁打的，谁都没想到最后报上来的数量以玉泉王申明渊为最多。嘉获帝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报菜名的内监，那内监十分肯定：“是，皇上，今日围猎玉泉王殿下打了两头野猪、三头豹子、十只鹿、二十六只兔子、还有十五只小鸟。”

                  汤皇后听完笑意盈盈，她这儿子很是顽劣，平日里总被皇帝责骂，却没想到今天打得最多。嘉获帝脸上也露出微笑，同儿子打趣：“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明渊今日是找了外援？怎么打了这么多呀？”申明渊连忙起身回话：“父皇，儿子是按照规则和一位姑娘一起打的，并没作弊。”

                  嘉获帝先尝了一块野猪肉又看向儿子：“哦？谁家的女子如此好的箭术？”申明渊回：“不是久居花都的清贵女子，是儿子最近才发现的沧海遗珠，不过她没学过这皇城的规矩，故今日并没有带她前来见驾。”

                  申明渊这样讲众人也并不感到意外，他一向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想必这次又是他在民间搜罗奇人异士，才被他找到一个箭术好的女孩子。

                  汤皇后赶紧替儿子说话：“臣妾虽不懂打猎，但也知道打猎需两个人配合，这次打了这么多，那姑娘箭术固然好，明渊也有进步不是？”  申明渊趁机向父母炫耀：“对对，儿子最近拼命在练箭术，已经能十之八九打中红心啦。”嘉获帝听他说完，高兴之余更多的是欣慰：“嗯，你终于肯好好用功了。”

                  今次围猎申明渊大出风头，得了好多赏赐，他很是开心非要谢谢卫泱泱。因此从西亳围场回到花都之后，两个人高高兴兴地跑去东市进了一家绒花店。

                  申明渊选了一串玫红色的三角梅：“债主，这个送给你吧，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在头上戴金银首饰，这花是绒线制成的，轻便还摔不坏，不耽误你打架。”卫泱泱听他这样说，高兴之余又有些疑惑，现在在街上她就称呼申明渊为东家：“我是小石榴，为什么东家不送我一朵石榴花呢？”

                  申明渊哭笑不得：“当然不行，石榴花是送给新婚夫妇的，祈求新郎新娘婚后像石榴一样多子多福，怎能送给你？”卫泱泱对这些花花草草的寓意是半点也不懂，她听到对方这样解释才忽然想起她刚来花都时给自己住的院子取名“榴园”，三嫂不肯同意她当时还十分不解。现在才明白，原来石榴花是新人用的，她还未成亲三嫂当然会驳回。

                  她便又指着另外一朵小花说：”那这朵呢？这朵也很漂亮。“申明渊更加无语：”这是萱草，慈母依堂前不见萱草花，萱草是送给母亲的。“他的母亲是当今皇后，卫泱泱想到这里吓坏了，不敢再乱问，赶紧乖乖闭嘴。

                  申明渊见她沉默不语以为是她不喜欢：“你信我，我不会骗你的，这个三角梅好。还有一两个月梅花就盛开，你到时候戴着这个站在梅树前，人面梅花相映红不是很好吗？”他描述的景色极美，卫泱泱迫不及待：“有道理啊，那我现在就戴上。”

                  申明渊拉过她：“我来给你戴。”他平日贪玩并没有讨好女孩子的经验，见卫泱泱头上已戴着几件头饰，找了半天实在不知道应该将那串三角梅插在哪里才算合适：“可我不知道该戴在哪儿啊？”卫泱泱指了指自己头顶右侧：“戴在这里吧，在那银色簪子的前面。”

                  申明渊平日里做机关物件十分熟练，现在要他给女孩子插花却是难为他了。他笨手笨脚地弄了半天才勉强插好，可是插得歪歪斜斜十分好笑。卫泱泱照照镜子并不以为意，反而高兴地说：“谢谢东家。”

                  申明渊命凌泉付了账，就和卫泱泱一起走出绒花店去知味楼吃饭。知味楼是整个东市最好的饭庄，平日里吃饭都要提前派人来预定的，今日并不是逢年过节，申明渊以为不会有那么多人吃饭，因此并未派人提前定包厢。令他尴尬的是，等他俩走进门时知味楼里已经满座了。

                  申明渊虽贵为皇子，但来这知味楼里吃饭的也都是达官贵人，他自然不好叫手下把人赶走。若叫他排队等候那是十分没有面子的事，更何况是在一个女子面前。

                  卫泱泱看出他面上十分难堪：“这么多人，要不咱们换一家吃吧。”申明渊就是不肯：“不换，这可是东市最好的饭庄，我说了带你来见见世面，如果找不到位置我的面子往哪搁？”卫泱泱继续劝他：“可是这么多人要等好久呢。”

                  申明渊左右看看，想起来刚刚在外面看到了凤泉王府的马车，就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有了，走走走，今天遇到了金主，不止不用等还不用付钱呢。”卫泱泱满脸疑惑：“谁是金主？”她话还未问完就被对方拉着走上二楼。

                  申明渊十分有耐心，他一间间地在门口挨个认人，终于在三楼的一个包厢口看到了凤泉王府的侍从。他指了指那个包厢：“就是这里啦。”卫泱泱这才知道申明渊说的金主是指凤泉王。

                  凤泉王吃饭时规矩多得要命，和他一起进餐吃又吃不痛快，卫泱泱根本不想进去：“东家，咱们还是去别的地方吃饭吧。”申明渊不管不顾抬脚就往里面闯：“怕什么，他还能吃了你？走啊。”

                  凤泉王府的随从们见到是玉泉王也不敢阻拦，只敢小声劝他：“六爷，五爷在里面。”申明渊故意抬高音量：“我当然知道，他若不在我还不来呢。”说着他一把把门推开。

                  房间内申明煌和宋文如已经落座，正惊讶地看着他二人推门而入。卫泱泱慌忙行礼：“啊，伍公子宋小姐抱歉，我们不是故意撞见你们的，我们这就走。”她拉着申明渊正准备往外退去，申明煌却叫住了她：“站住，坐下吧。”卫泱泱不敢不听，只得转过身来，申明渊一把拉着她坐在申明煌对面：“谢谢五哥，我们吃得很快的。吃完马上就走，绝对不会打扰你们。”

                  申明煌心里暗骂，怎么每次自己和宋文如出来都能让卫泱泱给撞到？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看向宋文如：“六姑娘，你眼光最好你来选菜吧。”  宋文如十分温顺：“是。”她为人细心，就按照申明煌兄弟俩平日里的口味选了起来。

                  宋文如选好之后又特意问卫泱泱：“卫小姐，你可有什么忌口的？”卫泱泱听不懂忌口是什么意思：“什么？”宋文如知道她刚到花都，可能不太习惯这里的说话习惯，就耐心解释：“你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喜欢吃的？”卫泱泱从没来过这里，并不知道什么菜好吃：“没有没有，我什么都行。”

                  宋文如又对申明煌说：“伍公子喜欢吃辣，最近这家店从西域进了青椒，麻辣羊肉做得很不错。”申明煌看了卫泱泱一眼，对宋文如吩咐：“最近一直没下雨，天气干燥容易上火，换一道清单些的吧。”宋文如点点头又选了几道菜。

                  申明煌看到卫泱泱头上歪歪地戴着一串三角梅，戴成这样显然不是梳头婢子插的，看着对面两人亲亲热热的样子，想必是申明渊送的了。

                  等不多时菜上来了，摆在卫泱泱面前的恰巧是一道炸牛乳，她看着盘子里一条条被炸成金色的牛乳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申明煌正在想如何劝阻她不吃那盘牛乳，申明渊却先开了口：“这个是牛乳炸的，债主你不能吃，吃别的吧。”

                  宋文如觉得奇怪：“卫小姐，你不能吃牛乳？”申明渊代卫泱泱答：“是，红椒和牛乳她都不能吃，吃了会生病。”申明煌心想：他连这个也知道？他们二人的关系显然已十分亲近。

                  宋文如今日听得真切，玉泉王一直唤卫小姐叫“债主”，而卫小姐则唤玉泉王叫“东家”，这是什么人际关系？她实在忍不住开口问：“卫小姐，陆公子欠你多少银子？难道到现在还未还清？”

                  卫泱泱在沙漠里本想讹袁疏阔五千两银子，是对方没带那么多银票她才无理取闹硬要申明渊给她补足，这事她哪敢让外人知道？可是不回答又不行，她就开始支支吾吾：“我东家，哦不，陆公子他欠我，欠我，”

                  袁疏阔是申明煌的叔姥爷，申明渊一直怀疑他来追杀自己一事很可能是申明煌指使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卫泱泱那天在泼岭古城支走了袁疏阔，对方绝对想不到申明渊当时就躺在墙洞的出口处。后来袁疏阔被申亮昀杀死，申明煌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已经被申明渊怀疑了。

                  现在卫泱泱提到欠款，申明渊生怕她说漏了嘴带出袁疏阔一事，马上截住她的话头：“我在碧波城时被庶人申明煦给设计了，是卫小姐帮我解的围，这份天大的人情我还不起只好叫她债主。我雇她来教我练功，付了她银子自然就是她的东家。我俩各论各的喊，可能你们听着有点乱。”

                  他说罢看看卫泱泱，两个人都知道这事是假的，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反正申亮昀全家被废为庶人早就砍头了，谁还能去找申明煦查证？

                  申明煌听罢点点头：“这庶人申明煦着实可恨，连你的麻烦都敢找？”申明渊继续编：“是啊，庶人申亮昀在碧波城作威作福，他儿子也仗势欺人鱼肉乡里，连我他都敢明抢，更别提普通官员和百姓。”

                  申明渊和卫泱泱两人非常有默契，风卷残云一般把饭菜给吃完。申明渊赶紧拱拱手：“多谢五哥招待，我们俩还得继续去逛西市的兵器行，这就告辞，不打扰五哥和文如了。”说着他拉起卫泱泱，两个人刚刚一阵风似地闯进来、现在又一阵风似地跑掉了。

                  宋文如看着两人的背影，先是摇摇头又笑了笑。申明煌见她的表情有些奇怪，就问：“六姑娘，你是想到了什么?”宋文如看着门口：“我本来觉得玉泉王肯陪女孩子逛街实在是百年难遇的稀罕事，可又一想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花都那么多的贵女他看都不上，也许这位卫小姐却恰好对了他的脾气。伍公子，这卫家既非望族也非勋贵，依我看玉泉王若娶了卫小姐，对你的威胁就又少了两分。”

                  申明煌曾经对宋文如许诺，若是他能被册封为太子就许给她太子妃之位，因此这个痴情的姑娘一直对他死心塌地。宋文如说得没错，卫家远在海西在花都并无势力，若申明渊执意要娶卫泱泱，他的王妃并无强有力的娘家，在竞争东宫之主的事情上就少了几分优势。

                  可宋文如毕竟是闺阁女子，并不知道朝廷的形势是瞬息万变的。张皇后薨逝之后，皇帝忌惮英国公，张家在军中的势力早就不如以往了。这卫家品级不高却深得皇帝信任，是申明煌现在最需要拉拢的势力，就算拉拢不到卫家他也绝对不能让卫戍平倒向申明渊。

                  申明煌看着宋文如忽然想到，宋文如是在花都长大的贵女，她的认识的人可比卫泱泱要多得多，她有很多和贵女们呆在一起的社交活动，让她帮忙约卫泱泱出来自己不就能见到对方了吗？

                  想到这里申明煌笑着对宋文如说：“明渊一向不懂风情，既然他有这个心思咱们可得帮帮他。冬月是悠然的生辰，你不是要进宫为悠然祝寿吗？你带着卫小姐一起去，我带着明渊也去，他们两个不就多个机会在一起了？”

                  申悠然是嘉获帝四皇女孟津公主的名字，乃是柳贵妃所出。宋文如心肠十分好，她天真地想：若玉泉王娶了卫小姐，又能得偿所愿、又能去了凤泉王的威胁，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大好事吗？因此她一口就应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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