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赏花人
卫泱泱那能克死人的八字为何能被册立为王妃？她对男欢女爱一窍不通，为何独独对申明渊小鸟依人？到底这五个多月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好像人人都知道，唯独自己不知道？申明煌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椒棋贝海的内心更加愤怒，她从暴捷来时几乎堵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她之所以敢在巩县郊外明目张胆地打伤卫泱泱，就是因为她料定了卫秉戟不敢对使团下手。她本来打得一手好算盘，准备自己做了王妃之后一点一点对付卫家。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卫泱泱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能够在今日让大阳皇帝为她和自己同时指婚？自己是和亲公主，她呢？不过是从三品总兵之女。可现在她是六皇子未来的王妃，已经和自己平起平坐，自己还有什么本钱来对付她？
和宴会上情意绵绵的玉泉王、未来王妃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凤泉王、未来王妃的各怀心事。申明煌内心纷乱如沸，脑子里有无数个疑问，实在是没有精力去应付椒棋贝海，只得派人先将她送回驿馆。等他忙完之后正准备回王府，却看到宋文如从明月楼走了出来。因宋文如最近病了，走得并不快，是最后出来的几人之一。
申明煌看到文如，急忙走上前去陪着笑脸：“六姑娘，我，”宋文如并没有如他想象得那般一哭二闹三上吊，只是端庄地一笑，对着他行礼：“恭喜殿下。”
申明煌知道宋文如表面镇定，内心一定伤心欲绝，只得想出几句话先安抚住她：“六姑娘，我一直想等入主东宫之后请求父皇将你册立为太子妃的，我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你也知道和亲是国之重事，我也是身不由己，我身为皇子，为父皇分担边境的压力义不容辞。如今既然木已成舟，我只能委曲求全善待公主。可你要明白我的心全在你这里，对她并无半分感情。不然这样，我明日就上表父皇向宋府求亲，你先做侧妃，咱们从长计议。等他日你生下儿子，而公主无子，你自然母凭子贵。”
“又多了一个受害者”，宋文如心想。他说公主无子是因为异族女子所生之子不能成为储君，他若想做太子、做皇帝，就会想法设法让公主不能生下孩子。宴会才刚刚结束他就已经想到了应对的方法，这聪明程度，怪不得其他皇子都不是他的对手，也难怪之前风头正盛的二皇子百泉王申明堡，会在他去了一趟姑苏之后就被打压得一蹶不振。
公主虽是异族人但颇有才干，她一介女流，却在弟弟年纪尚幼时以一己之力担起整个暴捷国的重担。两人虽是情敌，但她的这份豪气和胆魄使宋文如十分佩服。现在听了申明煌一番话，文如不但不再恨她，反而对她抱有深深地同情。
大阳风俗不似暴捷，女子若在夫家无子，轻则没有地位、重则收休书。像郭夫人成亲十多年仅有一女却仍得敬重的，那不过是因为她得遇良人，卫总兵格外疼惜她而已。成亲这么多年来，公婆的抱怨、族人的流言，卫总兵里里外外不知道替她挡了多少压力。可是卫家出情种，像郭夫人那样能有那么好的运气，遇到卫总兵这样体贴的夫君，天下女子又有几人呢？
侧妃、侧妃，我和泱泱一起被你欺骗，如今不过是一个凤泉王府的侧妃而已？不止我们宋家颜面扫地，我还要去和敌国公主争宠。更何况你的宠爱不过是因为我是宋监丞嫡女、宋尚书之妹，这宠爱里又能有几分真情呢？要是宋家有一天和张家一样式微，这宠爱还会不会有呢？
宋文如甚至想到，我还不如像泱泱那样没心没肺不懂情爱，每天反而可以过得开心一点。倘若泱泱不是在我面前拿出那手串，我又会被你骗到何时呢？委曲求全，你还敢在我面前提“委曲求全”四个字？今日中秋月圆，全天下的人都在欢度佳节，只有我被所有人笑话，想攀高枝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能有我委屈吗？
想到这里她调整好心情，对申明煌笑着反问：“殿下，你要我宋文如去凤泉王府做侧妃？”申明煌听她这么说，知道还有商量，就对她下了重注：“今日指婚之事，父皇金口玉言已无回旋余地。只能暂且委屈你先做侧妃，等你生下儿子，他日我登上大宝你就是皇后！”
做皇后！这许诺不可谓不重，倘若是半年前听到这番话，宋文如一定会感动得泪洒当场，现在她只淡淡地回应：“那就等殿下入主东宫再说吧。殿下放心，我们宋家还是会一如既往地支持殿下的。”
申明煌已失去了卫家的势力，不能再失去宋家的，听到文如这么说他恨不得对天发誓：“好，等我做了太子将来登基，就风风光光地迎你入宫立你为皇后。”他说得声情并茂，对方似乎被他打动了：“好，那我祝殿下心想事成。待功成之后，还请殿下不要忘了我们宋家辅佐新君的功劳。”
申明煌试探着问她：“文如，你前面几个月有没有遇到过卫小姐啊？你知不知道她和明渊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宋文如心想：“你终于问到正题上了。”她摇了摇头：“我前阵子大病了一场，一直都没有去桂园找卫小姐玩。她和玉泉王不是在海西一见钟情吗？”
申明煌知道申明渊在卫家呆过半年，却并不知道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听文如这么说显然是知道内情，他就急着追问：“一见钟情？”
宋文如故意气他，将自己在卫泱泱那里听来的事又添油加醋了一番：“是啊，听说是玉泉王在街上看到她和人打架，见她气质脱俗、身姿潇洒、出招果断就一见倾心。后来玉泉王住在海西卫家蒙她仔细照料，在剿灭叛军时她又几次不顾性命舍身相护，美人救英雄，这份情谊怎能不让人动心？之后玉泉王得知她来了花都，便求皇后娘娘下旨叫她去王府做教习，还带她去打猎去逛街，两人的感情日渐深厚。这些殿下都是知道的呀，还是你让我帮忙约卫小姐出来，使他两人多见面的。”
听宋文如所说，申明渊是在海西时就开始对卫泱泱动情了。而之前自己让她帮忙约卫泱泱出来，自然也是方便自己与对方见面、而非为了帮申明渊。文如说得如此直接，申明煌只得用笑容掩饰自己的尴尬：“是，这些我都知道，可卫小姐做事毛毛躁躁、人又鲁莽，各方面都远不及你，明渊怎么会喜欢她的？真是奇怪。”
宋文如与卫泱泱本来只是普通朋友，在凤泉王府外、在巩县郊外对方两次护她周全，她早已将对方视为生死之交。现在听到申明煌在说卫泱泱的缺点，宋文如是半点也不能忍：“这姻缘二字最讲缘分，咱们花都每年三月里最美的风景就是满城牡丹盛开，富丽繁复、倾国倾城一显大国气派。那名花牡丹若是遇到有缘人懂得欣赏，就是姚黄魏紫、美不胜收，一株千两难求；若遇世人不懂欣赏，那和路边的野花野草也没什么分别，无人打理、肆意凋零，很快就会变成残花败柳。卫小姐虽然在家排行十六又住在桂园，可依我看她既不像石榴花、也不像桂花。她容貌大气端庄、性情肆意洒脱，倒像是在苦寒甲天下的海西府里开出的最美的一朵牡丹花。她义薄云天、古道热肠，若是男子这些都是大大的优点，连我都忍不住想嫁给她；可惜她是女子，这些反而成为缺点被人诟病。不过老天有眼，她在别人眼中一文不值，玉泉王却将她视若珍宝，成为了最懂欣赏这朵长在戈壁滩上的牡丹花之人。仔细想想玉泉王从小爱玩、卫小姐也是。他们一见之下发现对方性情相投，互相爱慕也并不奇怪。两个人在一起本该是闹得没边了，可这缘分到了却一起读书、一起练武，恨不得形影不离。不但没有闯出什么大祸来，反而是琴瑟和鸣、携手进步。这么多年了，她是第一个能收住玉泉王心的人，陛下和娘娘高兴都来不及，肯定很喜欢她。”
宋文如字字句句都在维护卫泱泱，听在申明煌耳朵里却变了味道，还以为她是借机在哀叹自己做不了王妃、无人欣赏。申明煌怕她发疯，不敢接着她的话往下说，只得换了话题：“可你没听说吗？卫小姐好像八字不好，会克人。”听到这里宋文如马上收起笑容，表情十分严肃：“殿下慎言，现在卫小姐可不只是卫府小姐了，而是未来的玉泉王妃！”
申明煌一向稳重，刚刚情急之下才这么说的，听到宋文如提醒他急忙改口：“是，父皇钦定的王妃，自然是最好的八字，我只是有些奇怪才与你探讨一番。”
宋文如懒得理他，就同他打太极：“我也不太懂。不过想来卫小姐八字虽阴气极重，这大阳宫却是天下阳气最重的地方。玉泉王是皇子，身份尊贵无比，自然压得住卫小姐。若他也压不住，试问这世上还有哪个男子能镇得住这桂宫玉兔呢？”
文如一口气说完顿觉神清气爽，向申明煌行了一个礼：“殿下现在已有了钦定王妃，我不能与殿下多呆，先告辞了。”说罢她转身就走出明月楼，完全不管申明煌是何心情，只是自顾自大踏步向前走：凤泉王啊凤泉王，你若知道自己苦心经营多年，在距离太子之位仅仅一步之遥的时候却阴沟里翻船，也不知你会作何感想？你若做了皇帝，被封为皇后的只会是张小姐，你筹谋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她吗？既然我宋文如做不成皇后，你也别想做皇帝，不然你得势之后定会起用张家而嫌弃我们宋家。就算我是傻子，能对你的虚情假意装作毫不在意，可我大哥却绝不肯让我们宋家失势的。你看，报应不是很快就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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