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祭拜岳飞
当去钱塘府和甬鄞府的两路人全都回到姑苏的时候，申明煌和王成丹心里都很高兴，一切都准备好了。
这天他们又在大帐议事，最后一次商议决战地点，卫秉钺仍然坚持要将姑苏军队全都撤走、诱敌深入。申明煌看着坐在最后面的卫泱泱：“卫小姐，你怎么看？”
自那日卫泱泱踩了火雷要和腮波雪蝶同归于尽后，凤泉王就对这女孩子态度大变，上个月带着她出去玩，今日还允许她进来旁听。众人都知道凤泉王妃在半年前病逝了，而这卫家女儿又天真活泼，这不得不令人多想是否襄王有心？卫戍平在兵部威望极高，也深得皇上信任，难不成这只生男子的海西卫家要出一位凤泉王府的正妃或者侧妃出来？
卫泱泱并不知道众人的想法，只是说：“回殿下，你们撤走，臣女愿意带兵守城。” 卫秉钺瞪着她：“你胡说什么呢？” 她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急忙站了起来：“姑苏这么美，我不想看着它被攻陷，我保证只要我活着，海盗就进不了姑苏城。” 她这番话是要证明给申明煌看，自己并不是串通海斯人的内奸。
卫秉钺见她与自己意见相左，气得一拍桌子：“小孩子少在这里胡言乱语！” 卫泱泱很不服气，梗着脖子说：“我没有胡言乱语，姑苏城防是没有海西那么坚固，你们怕损失惨重你们先撤，把我留下。城墙不结实可以用大炮、用弓弩；就算炮打完了、箭也射完了，还有刀、还有人；若刀都卷刃、人都战死了，我就把所有的火雷引燃和敌人同归于尽！”经过松浦码头一事， 众人都知道她说的“同归于尽”不是在说大话，是真的会这么干。
卫秉钺战功卓著，在卫家军中说话很有分量，他见妹妹敢在众人面前顶撞他，怒气更盛，喝道：“你想吃军棍是不是？” 他对着帐外大喊：“来人，军法伺候！” 他喊罢就真的有两名军士拿着军棍走了进来，卫泱泱吓了一跳，瞪着卫秉钺，心想：你跟我说的只是吵架，哪里有吃军棍？又骗我？
众将官见卫秉钺当真要用军法，连忙相劝。人人心里都想这卫秉钺狂得过了头，你虽是从四品参将，但你妹妹很可能将来是凤泉王的人，若把她打坏了，凤泉王那里哪有你好果子吃？你再战功累累也比不上美人的枕头风啊。众人纷纷劝他，他也不听，非是要打。
这时申明煌笑了笑，对那两名军士摆了摆手：“先退下吧。” 听他这么说，卫秉钺心里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上次打小妮一掌的事还没完，要是这军棍打下去，她回家告上一状，爹爹非把我腿卸了不可。他甚至还真的去摸了摸自己的双腿，嗯，总算将四肢保住了。
到底要不要守姑苏，还是要申明煌来做最后的抉择：“卫家一个女儿都敢说和敌军同归于尽，我们若撤走了，定要被天下人耻笑。难道我们大阳的精兵强将胆气还不如一个女子？” 他站起身来正色道：“本王决定了，守姑苏！我们就在姑苏与敌决战！”
既然凤泉王拍了板，接下来的一个月各部将就紧锣密鼓地开始部署。韩元岛上陆陆续续地收到了消息，对这些情报，三个头领之间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争执：海盗头子肖刁儿认为：“姑苏无险可守是最好打的。” 腮波雪蝶则认为：“官军要重兵守姑苏，因此姑苏决不能去。”
肖刁儿胸有成竹：“上次卫戍平那个女儿不要命地和腮波公子偷偷约会，被卫秉钺提前知道了，他也没办法埋伏。那里一片平地，除了沙滩就是溪流，最多也就能藏个三五十，而且地上湿滑火雷都引爆不了，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进攻地点吗？”
说到卫泱泱肖刁儿笑了起来，如果不是她引爆火雷，他们还不知道原来官军的火雷遇到水威力会折损这么多，果然女人爱上男人之后就会失去理智。
托不经也不赞同肖刁儿的意见：“可是以我对卫秉钺的了解，他绝对不会轻易做决定，这其中一定有诈。” 肖刁儿点点头：“是的，左将军判断得没错，不过诈不在卫秉钺那里，而在那个五皇子那里。” 托不经和腮波雪蝶听罢都疑惑地看着他。
他继续说：“两位贵人，这里和你们海西不同，卫秉钺在海西说了算，连卫戍平都肯听他的。可在这里他只是普通官员，最终在哪里决战要那个五皇子说了算。” 他说完举起一封信对着二人：“你们看。” 那信上写的正是申明煌“两桃杀三士”的计划。
腮波雪蝶看完之后哈哈大笑，对着托不经说：“左将军，你不如假戏真做去接受五皇子的拉拢吧，趁机到姑苏城里看看。听说那里的姑娘脸蛋比水还滑，到处是游船画舫、到处是白米清水，像天宫一样的地方。”
他无意中的一句玩笑话却让托不经疑窦丛生：“这老贼的大儿子死在我们水魔，虽然不是我们杀的，但他居然毫不嫉恨、还处处听话。他被我们欺压了这么多年，怎会一点怨言都没有？难道他真的信了谣言，以为他儿子是我杀的，准备趁机报复？海斯是小国，他没见过什么世面，倘若这五皇子要拉拢的不是我而是他呢？他一定会去！是的，这拉拢计划无诈，只是要拉拢的人未必是我，不然他怎么那么高兴？”
几天之后，他们又陆续接到了几个消息：卫家军的三千人全部在姑苏城外驻扎；火雷、红衣大炮也全部调往城外；而那几艘长七百尺的巨型战舰也从甬鄞调往姑苏。
照江南一带的惯例，大战之前官军是要去钱塘府岳王庙拜祭岳飞将军的。为防敌军突袭，所有的士兵都留在姑苏，只有将官们一起出发，先坐船到西城门再骑马去钱塘。在他们出发之前，那个爱找麻烦的尹御史又来了，他拦着申明煌的马：“臣也要去城外杀敌。”
卫泱泱惊讶地看着他：“你？你去干嘛？你又举不动刀。” 尹御史不理她，仰着头对着申明煌说：“殿下，臣祖祖辈辈都是姑苏人，他们卫家都能从海西来此杀敌，我们本地人也能。臣只有一子尚未成亲，指望他给我们尹家留后，不舍得他上战场，但臣愿意以死报国！”
尹荪铎一向讨厌卫家人，可他知道卫秉钺是主将，就站在马下求着对方：“卫将军，你让老夫做什么都行，去抬伤兵、抬火雷都可以，让我去站在最前面对着敌军喊话也可以，反正老夫已六十出头死不足惜。”
尹御史为官几十年都很迂腐，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因为卫秉钺爱流连青楼的事三番五次上奏本参他，可官员去官家妓馆是律法允许的，并无错处。尹御史又盯着卫秉钺娶了一口棺材的事，说他破坏纲常，又是三本连奏。把卫秉钺气得好几次都想把尹荪铎挂在城楼上，封住他的嘴巴，让他被敌军射杀时不能出声。
现在尹御史真的愿意去面对敌军，卫秉钺却有点不忍心了，他在马上认认真真地对着对方行了一个军中礼节：“好的，那么就请尹御史去帮我们搬运箭枝吧。”尹荪铎平日里啰里啰唆，此刻也不多话，只说了“领命”，就向申明煌和卫秉钺分别行礼，然后转身向军营方向走去。
申明煌知道，卫秉钺没有拒绝尹御史、还给他分配任务，显然是被他的大义所感动，对他十分钦佩之意。申明煌立刻就称赞卫秉钺：“卫将军，你很识大体。”卫秉钺微微一笑：“殿下，我与尹御史同朝为官，虽然之前有些矛盾，但现在外敌当前，大家都是花族人，相逢一笑泯恩仇。一上战场，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咱们花族人若不团结一致，不就会被外人钻了空子吗？”
队伍里最高兴的人是卫泱泱，她从未出过远门，这次来江南不但可以经常出门，还是二次去钱塘，因此她一路上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尽管武将们不拘小节，不过众人都发现了，凤泉王对卫总兵的千金很是照顾，不管对方问什么问题他都肯耐心作答。这卫小姐虽然喜欢穿男装，不喜欢化妆、戴首饰，但她的的确确是个很明艳热情的女孩子。
韩元岛上收到这个消息之后，腮波雪蝶不由地感慨：到底是年轻人年少气盛，这五皇子也是情种，他本就不懂军务，打仗没个主意，在讨姑娘欢心上倒是得心应手。
申明煌一行人两日后到了钱塘府，出师祭祀在西湖边上的岳飞庙里举行。岳飞是一代名将，含冤致死、受人尊敬，每每遇到大战，江南两郡本地将官都要来拜他。卫秉钺虽然并非浙州人，但名将岳飞对于军旅中人来说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他勇敢、聪明、治军严明、忠心耿耿，谁不敬佩？在申明煌的带领下，众将官都恭恭敬敬地向岳飞铜像上香磕头，再拿着刀排好队，众人依次用刀背向秦桧那狗贼的跪像砸去。
当祭祀结束众将官陆续走出岳飞庙的时候，卫秉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布包放在岳飞像前说：“岳将军，这是我们二月来时经过豫州郡汤阴县您的老家，我特意下船装的一捧泥土。现在放在这里解您思乡之苦，愿您保佑我们此次出征大胜而回！”
因卫泱泱是女人，所以并不能参加这大典，只能在岳飞庙外面等候。祭祀大典结束，众人都走出来后，她却不肯走。她自己跑进岳飞庙里，对着岳飞的铜像拜了三拜，把头磕得咚咚作响，想了想好像三拜不够，便又跪下再拜了三拜。然后她跑去秦桧跪像前拔出刀狠狠砸了两下，这才转身朝外走来。
申明煌已经从官服换了便服，在外面等她，问道：“怎么刚才你拜了两次？”卫泱泱十分兴奋：“殿下，这是岳爷爷哎，我从小听岳爷爷的故事长大的，我十三叔来不了了，我替他也拜拜。而且我们卫家祖籍是豫州郡开封府的，岳爷爷是豫州郡汤阴县的，这么算来我们俩还是半个同乡呢。哇，我真是与有荣焉！”申明煌笑笑：“嗯，这次成语用对了。”
卫泱泱叹口气，故意当着众人的面说：“我以为姑苏已经很美了，这钱塘也很美，上次来时意犹未尽，可惜咱们要赶回姑苏，没办法在这里多加停留。” 申明煌宠溺地对她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江南一向是风景如画的。这里有白娘子的雷峰塔，咱们上次没来得及去，今天你想不想去看看？” 他这么一说自然是要和佳人约会，众人都很识趣，就一一告辞先回钱塘府衙休息。
卫泱泱摇摇头，神情有些失落：“不，拒敌重要，我不去了。” 申明煌赞许地点点头：“不愧是卫总兵的女儿，很识大体。不过海盗还有七八天才会出来，咱们来得及赶回去，在这里玩两天不打紧的。”
然后两人便坐着马车来到雷峰塔下，卫泱泱有些好奇：“伍公子，你说这下面真的有白娘子吗？” 申明煌看着她，目光温柔：“你想知道有没有，咱们进去看看不就行了？”
两个人在一层转了一大圈并没有找到白娘子，卫泱泱有点不平：“为了一个出卖自己的男人被压在这塔下，真是不值得。要换做是我，哼！” 申明煌好奇地问：“是你，怎样？” 卫泱泱摸了摸自己的刀：“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对不起自己的男人还留着他干嘛？”
两个人拾阶而上，走到塔的最高处。他俩的身量都极高，穿着也富贵，男的浓眉高鼻风神俊朗，女的笑意盈盈英气十足，站在人群里是十分惹眼的。西湖的荷花开了满池，和上次傍晚在断桥时看到的风景又不相同，卫泱泱围着塔跑了一圈将四周看了个遍。
申明煌看着塔下的美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荷花盛开时是很美的。” 卫泱泱拍拍自己的脑袋：“啊，这句诗我也听过，为什么我就想不起来？”申明煌笑笑：“因为你读得少，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你若能将所有学过的诗都烂熟于心，用的时候自然能够脱口而出。”
她将塔下美景看了又看不舍得走，申明煌问：“你很喜欢这里？” 卫泱泱很兴奋，指着西湖说：“嗯，我们海西的水都不够喝，下一场大雨比过年还高兴，这里到处都是水多好啊。不但是树上，连墙根都长满了青苔，太好看了，让我天天看我也不烦。”
申明煌那双眼睛情意浓浓，像钩子一样地看着她：“你喜欢看水，那我带你去个更好看的地方。”卫泱泱很好奇：“比这西湖的水还好看？” 申明煌问：“你有没有听过钱塘江大潮？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 卫泱泱摇摇头。
申明煌向她介绍：“那大潮打起浪来像万马奔腾，比这塔还要高，乃是钱塘胜景。”卫泱泱一听就来了兴趣，试探着问：“那我们可以去？” 申明煌答：“是，钱塘江大潮最好看的时候是中秋节，不过每月的月中也可以观赏。今天是七月十四，咱们今晚出发，明天就可以赶去看大潮了。”
说罢，他真的带着卫泱泱下塔坐车赶往钱塘江。第二天两人赶到的时候，正遇到大潮汹涌而来拍打着岸边，十分壮观。卫泱泱从未见过如此奇景，这大潮打起来居然真的能打起十几层楼高的大浪！她兴奋得手舞足蹈，也没多想就拉起申明煌的袖子，两个人往前站了站，立在一块大石头上，好看得更清楚些。
跟着他们的探子看到，相比大潮，凤泉王显然对眼前的美人更感兴趣。他低下头去，嘴巴贴着卫泱泱的耳朵似乎在说着甜言蜜语，对方听完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马上就大笑了起来。
第二个潮头打起来的时候，浪花腾空而起发出巨大声响，江水呼啸着向岸边涌来，将围观的人群都隐在浪里。等潮头过去，那石头上却空空如也，两个人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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