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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退隐


“你便是阿盛吧?我听彦良说过!”太平公主笑嘻嘻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何必这么客气,叫我嫂子便是,你若还是殿下殿下的,我可就不喝了!”

        王启盛回头看了下母亲,才答道:“嫂子!”

        “这就对了!”太平公主笑了起来,她拿起酒杯向王启盛举了举,一饮而尽,笑道:“我也不让你白叫我这声嫂子,阿盛,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说给我听!”

        “我有什么想要的?”王启盛闻言一愣,他犹豫了一下,道:“多谢嫂子,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太平公主看出王启盛的犹豫,笑道:“阿盛你不必客气,有些事情阿翁不方便说,不方便做的,我却没有顾忌,你若是不好意思,接下来私下里和我说便是,在大唐嫂子我办不成的事情还真不多!”

        王文佐在一旁冷眼旁观,太平公主方才那些话有真有假,谁也不知道里面那些是真,哪些是假,阿盛这种半大小子哪里分辨的轻,只能等人家走了再私下里提点一下。他低咳了两声:“殿下,阿盛年纪还小,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很多事情也不在乎这么一时半会的,您说是不是呀!”

        王文佐一开口,太平公主顿时小心了,笑道:“阿翁说的是!”

        见太平公主老实了,王文佐目光转向一旁的护良:“这次你出兵讨伐吐蕃,从头到尾虽然也有些波折,但终归平安回来了,这就难得的很。来,为父敬你一杯酒!”

        “多谢父亲大人!”护良赶忙举起酒杯:“其实我这次能取胜,都是靠父亲的热气球和望远镜,孩儿不过小心行事,尽量少犯错而已!”

        “能事事小心,尽量少犯错已经很了不起了!”王文佐笑道:“你若是今后记住这两样,百战百胜不敢说,百战不殆还是问题不大的!”

        “多谢父亲教训!”护良低下了头。

        “我请求致仕的奏疏已经写好了,明天就呈送上去!”王文佐的声音并不大,但堂上顿时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屏住呼吸,死死的盯着王文佐那张有些怅然的脸。

        “从显庆五年我随苏定方苏大将军渡海征讨百济算起,我披甲从戎已经有二十二年了!蒙天子洪福,将士用命,侥幸得全性命解甲返乡,我这辈子也没有什么遗憾了!但‘三代从军,道家所忌’,我多行杀戮之事,冥冥之中必有果报。彦良、护良、阿盛,你们都要小心,为人处事宁可迟钝,也要厚道些,明白了吗?”

        “孩儿明白!”彦良、护良、阿盛齐声应道。

        “府中的财物金帛,我就都留下了,都交给护良!”王文佐目光转到护良身上:“你拿去赏赐将士遗孤,赈济长安鳏寡贫乏之人。金银财帛乃身外之物,汝年少便身居高位,又娶得天子之妹,福已盈满,若再多积财物,必招人嫉恨,切不可行之!”

        “孩儿记住了!”护良沉声道。

        “嗯,还有——”王文佐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崔云英扯了一下衣袖:“护良好不容易来平安回来,你却说这些扫兴的话,也不怕让公主殿下笑话!”

        被妻子提醒,王文佐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也罢,那今日便不多说了,奏乐!”

        随着王文佐的命令,屏风后面的乐师们开始演奏起来,豢养的舞姬也纷纷上堂起舞。王文佐对这些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趣,家中的乐师舞姬都是朝廷赏赐旁人赠送,他一年到头也没有欣赏过一次,却没想到演奏的这般出色,多半是妻子平日里管理的。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看了身旁的崔云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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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文佐上书请求致仕的消息很快震惊了长安,在确定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之后,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绝大多数人至少嘴上都是赞颂和挽留。尤其是皇后陛下,更是立刻驳回了王文佐的请求,说王文佐乃是两朝老臣,国之柱石,如今朝廷多事之秋,非一日可离,随着挽留而来的还有一千匹蜀锦和“加鼓吹班乐,以彰其功德”的赏赐。而出乎许多人意料的是,王文佐立刻拒绝了赏赐,并坚持再次请求致仕,在奏疏中说自己多年戎马,已经是病骨支离,不足以为朝廷驱策,这几年来只是勉力支撑,最后乞骸骨归田亩,以全终年。如此这般,连续数次王文佐依旧坚持请辞退。

        这种君臣之间的退让让很多原以为王文佐的请辞不过是一种故作姿态的人改变了看法,毕竟奏疏上的文字游戏可以作假,搬家的举动却假不了。王文佐不但拒绝了皇后的赏赐,甚至拒绝再领俸禄,并下令整理天子赐予的宅邸,除了极少数随身物件,大部分财物都封存于房间之中,连同宅邸一同奉还。也许是体会到了王文佐真的要请辞,在两边推让了第四次后,皇后陛下终于接受了王文佐的请辞,并在诏书中大大的夸奖了王文佐一番,并依照惯例,给王文佐的爵位又升了一级——升为河间嗣王,这一次王文佐倒是痛快的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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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运潭。

        天刚刚亮,太阳已经爬过了柳林树梢,几只水鸟在水边匆匆飞过,在水面上留下一片涟漪。平日里拥挤不堪的码头已经空出一块来,停泊着六条装饰华丽的大水轮船,随着潭水轻轻起伏。

        “父亲、阿娘,祝你们此行波澜不惊、一路顺风!”护良恭谨的向王文佐和崔云英躬身拜了拜。

        “好了!”王文佐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此行一路都是内河船,还能有什么事?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孩子这是尽孝心,你会不会说话呀!”崔云英皱起了眉头,转过来对护良却多了一点笑意:“护良,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你爹就是这个脾气,你莫要放在心上!”

        “孩儿不敢!”护良笑了笑。

        崔云英又说了几句琐事,才和王文佐上了船,随着一声号声,船上收起跳板船锚,水轮缓慢的转动起来,六条水轮船缓慢的离开码头,向东而去,护良站在码头上,直到船只都消失在地平线下,他才转身离去。

        崔云英收拾心情,回到房间里,只见王文佐正斜倚在锦榻上,一手拿着一本书,一手捻着葡萄,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

        “别人赶都赶不走,你倒好,不用人赶就跑出去了!还病骨支离,你看看你,哪有生病的样子!”

        “哎呀!”王文佐丢下手中的书:“云英你还没看透?该走就早点走,不然别人赶你走的时候再走就来不及了!”

        “赶你走?谁敢赶你走?皇后?”崔云英问道。

        王文佐笑了笑,却不说话,崔云英冷哼了一声:“那就不是啦!我也觉得不是,她没这个胆子,那除了皇后还能有谁?”

        “你这个人啦!”王文佐苦笑着摇了摇头:“总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干嘛什么事情你都要搞得清清楚楚的呢?有些事情本来就是没法搞清楚的,只要知道个差不多就够了。你只要知道有人希望我走就够了,具体是谁又有什么要紧的?”

        “别人要你走你就走?照我看,你是自己想走,随便找个由头而已!”

        “你要这么说也没错,不错,我的确早就想离开长安了!”王文佐叹了口气:“人一辈子有多少年?活得长的八十,少的五十就不为夭了。我今年已经五十有余了,不乘着身体还过得去多做点有用的事情,整天在长安城里和人斗心机有意思吗?干脆丢给护良不是更好!”

        “我就知道还是你那一套!”崔云英冷笑道:“你这么不喜欢在长安城里和人斗心机,那又何必把护良弄到长安去?还给他娶了个公主?还不是舍不得那些东西?”

        这一次王文佐被怼的哑口无言,半响之后方才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的确是舍不得权势,不过却不是为了自己,只是有些事情离开了权势便做不成,你现在不明白,将来就明白了!”说到这里,他背过身去。崔云英知道这是丈夫不想再深究下去的意思,也知道不在说了。

        王文佐一行人沿着运河一路向东,进入永济渠,然后折向北,于大约半个月后抵达了范阳。王文佐召见了文武官员后就来到郊外的一处庄园里。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他一直住在那儿,深居浅出。这位声名显赫,曾经掌握着巨大的权力的男人就这样主动退出了大唐的权力核心,这种突兀的举动为他在民间博取了极高的声望,甚至还出现在不少茶馆酒肆的热门“传奇话本”里,在这些故事里,王文佐通常微服私访,每当遇到不义之事,便表明自己的身份,惩罚不义之人,替受到冤屈之人昭雪,这倒是完全出乎本人意料之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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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阳,郊外庄园。

        “长安来的紧要消息!快送到里面那儿去!”当值的门官将一个密封的很好的牛油纸包裹递给仆役。仆役应了一声,接过包裹,朝里面走去。走了一段路,前面是一处面是一幢三开间的平房。平房后面,耸立着一幢两层的红色小楼。楼上悬着一个黑漆横匾,上面写着“花满楼”三个金色大字,在两旁翠竹垂杨和远处燕山的映衬下,倒也颇饶画意。

        仆役来到平房前,却向右拐,原来,这酒肆后面紧挨着溪涧,从上面的一道石板桥走过去,进了东角门,里面是一个花木扶疏的小庭院,这才是王文佐的住处。

        仆役敲了两下院门,喊道:“长安的消息到了!”,又过了片刻,院门打开了,一个儒雅少年走了出来,接过包裹,合上院门。转身回去,只见院内的布局倒也一般,无非是方池石山、合抱小廊。唯一有特色的便是,楼旁一树梨花,高达四丈。虽然花期将过,雪白的、带五瓣的花朵仍然密密层层缀满枝头,几乎遮住了半爿楼宇,想必也是这小楼名字的来历。

        “父亲,长安的消息到了!”王启盛上了楼,对正躺在摇椅上打盹的王文佐道。

        “嗯!”王文佐打了个哈切:“你打开看看,捡要紧的说说吧!”

        “是!”王启盛应了一声,拿出剪刀拆开包裹,拿出信笺看了起来,捡要紧的说了七八件,王文佐半闭着眼睛,不时点点头,也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醒着。过了约莫半顿饭功夫,王启盛拆开一封书信,突然惊讶的咦了一声。

        “怎么了?有什么要紧事吗?”王文佐问道。

        “钦陵死了!”王启盛的声音在颤抖:“就是那个吐蕃大将军钦陵,他死了!”

        “死了?”王文佐睁开双眼,目光如电:“怎么死了?病死还是?”

        “不是病死!是自杀的!”王启盛道:“确切的说,是被逼自杀。吐蕃赞普杀了大相赞悉若,而后出兵征讨钦陵,钦陵兵败被逼自杀。吐蕃赞普尽灭噶尔一族。钦陵之子弓仁已经领剩余族人共四千余帐投靠大唐!”

        “钦陵自杀,一族尽灭!从禄东赞算起,噶尔一族算是第三代了,想不到竟然有今日呀!”王文佐长叹了一声,语气中满是苦涩之意。

        王启盛看到王文佐少有的露出颓唐之色,赶忙问道:“父亲,你没事吧?”

        “我没事!”王文佐笑了笑:“只是有点兔死狐悲罢了!”

        “兔死狐悲?”王启盛不解的问道:“那钦陵不是您的敌人吗?”

        “倒也说不上敌人,各为其主罢了!”王文佐笑了笑:“只是从禄东赞算起,他们这一族人虽然行事有些跋扈,但松赞干布亡故之后,拥立幼主,主持朝政,开疆拓土,于吐蕃不可谓没有大功,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我看在眼里,也不禁有点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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