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挂断电话,灯光熄灭。
苏栀在床上翻了个身。
公司给她分配的这个宿舍坐北朝南，在冬季有一些阴冷。
而且窗子很小，楼层不高,望出去只能看到对面街道上店铺的广告牌。
等脑海中第三遍开始回味和江渡在办公室的那个吻时，苏栀意识到自己今晚估计是要失眠了。
而罪魁祸首居然连一声“晚安”都没有给她发。
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觉，苏栀索性坐起来摸过手机。
这才发现手机屏怎么也打不开，估计是她和韩蓉打电话打得太久,今天又一天没有充电，已经没电了。
她赶紧充上电,几分钟后,刚开机的手机微信跳出了十几条微信消息。
【小渡：和你的经纪人打完电话了吗？】
【小渡：在洗漱？】
【小渡：猫猫探头.jpg】
【小渡：苏栀？怎么不回消息,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小渡：语音电话未接通。】
【海底的栀子花：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刚刚打完电话手机就没电了，我又在洗漱，所以……】
【海底的栀子花：海豚鞠躬道歉.jpg】
【小渡：真的没事？】
【海底的栀子花：当然没事！我只是和蓉姐商量了一下和经纪公司的合约到期,然后解约的事情，没说别的。】
【小渡：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有一个月合同就到期了。】
【海底的栀子花：你怎么知道？不会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江董事长调查过我资料？】
【小渡：刘招财问过你的经纪人。】
【小渡：我发现我家傻乎乎的小人鱼笨得精明的时候最可爱了。猫猫坏笑.jpg】
【海底的栀子花：我看你也没聪明到哪儿去，微信联系不到我，就不会打个电话过来呀？电话好歹有人工提示音告诉你我的手机关机了。】
【小渡：刚刚急忘了,就直接让助理把车掉头开回来了，现在估计都快回到你公司楼下了。】
苏栀愣了一下，赶紧掀开被子起身，跑到窗边张望了一眼。
果然在对面的红绿灯下看到了熟悉的车牌号。
心底顿时抑不住暖意，还有少许的歉疚，让她眉心紧了紧。
【海底的栀子花：是我的错，你快回去吧,这都几点了？再晚你都睡不了几个小时觉了。】
【小渡：正在掉头。不要紧，比在剧组的时候睡眠时间充足多了。】
【小渡：你没事就好，早点休息，明天中午见，晚安。】
苏栀微微笑了一下，指尖点在手机的键盘上，“晚安”两个字刚要发送出去——
“万人迷系统已经锁定新宿主。”
她手一抖，手机一下子砸在了地面上，瞳孔猛地一缩。
“亲爱的宿主苏栀，您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万人迷系统小迷，您现在可能不相信我的存在……”
万人迷系统，宿主，她？
为什么这个该死的系统会选择她？
甜美的机械音在她脑海中叙述完了一长串自我介绍，最后抛出一个问题。
“您是否想要轻松得到别人的好感？是否想操纵厌恶你的人，把他踩在脚下？”
“只要绑定万人迷系统，完成系统任务，您就可以获得想要的一切。”
“亲爱的宿主苏栀，您是否愿意绑定系统？”
苏栀俯下身拾起手机，斩钉截铁地回复。
“我不愿意。”
似乎是没有料到苏栀会这样直白地拒绝，系统明显卡了一下，随后甜美的机械音继续道。
“系统状态查询错误，拒绝绑定失败。”
“亲爱的宿主，系统已经选择了你，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哦。”
“现在发布第一个任务——”
“为什么？”
苏栀攥紧了手机。
情绪一时间的大起大落，让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是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表情，她只知道她现在心里慌的没底，连出口的嗓音都在发颤。
“为什么我不可以拒绝？”
“因为作者设定就是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希望有金手指，你当然也不能例外啦。”
“现在发布第一个任务——”
“我是穿越来的，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也不想有金手指。你可以发布任务，但我不会做，有什么惩罚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系统再次卡了一下。
“检测到宿主非人类，检测到人鱼族天赋技能——如果宿主拒绝完成任务，将给予宿主废除天赋技能处罚，系统自动解绑。”
“宿主说自己不想有金手指，可是人鱼族天生的天籁嗓音难道就不算金手指？”
“系统处罚将会剥夺宿主作为人鱼族一切的天赋，您的歌声会变得如普通人一样，掉落的眼泪也不会再变成珍珠。”
“建议宿主认真考虑，完成系统任务对您不会有任何害处。惩罚降临倒计时：24h。如果宿主愿意开始任务，倒计时终止，惩罚取消。”
助理打了个方向盘，将车掉头。
“江老师，我就说吧，苏老师在公司宿舍能有什么事啊？”
后座上的人略一抬眼，嗓音清冷：“开你的车。”
“哎呀江老师，别不好意思嘛。后天去N省的机票我已经订好了，还有旅游攻略也做了完全的准备，您一会儿到家看看，我保证苏老师一定会喜欢的。”
手机铃声响起，江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起电话。
“苏栀，是我。”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助理透过后视镜，眼尖地看到江渡平静的面容在刹那间冷沉下来，几乎覆了一层冻雪。
就算是在会议上杀方案的时候，助理都没见过江渡这样森冷的神情。
“乖，你现在换好衣服下楼，到公司门口等我，我一分钟就到。”
苏栀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套上衣服下楼的。
坐上电梯的时候，明亮的灯光几乎让她以为刚刚在黑暗中听到的系统声音不过是一场梦魇。
可是脑海中清晰地浮现着一个倒计时数字。
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刃，让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说不出的恐慌。
她走到公司门口，江渡的车已经等在了门外。
男人的目光穿过车窗与她相撞，那一瞬间，一股酸涩的情绪猛地涌上了眼角。
苏栀不知道自己明明觉得心里安定了一些，为什么却更想哭了。
车门打开，她坐上后座，手被人拢住握在掌心，随后整个人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少女的手冰冷犹如生铁，在不住地打颤。
一向活泼明媚的神情蒙上了灰色，杏眼染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眼尾绯红，看起来像是在害怕。
苏栀控制着呼吸，让自己的嗓音不至于听起来太过沙哑：“……江渡，江渡，我……”
她在电话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跟江渡说她想见他。
扣在她背后的掌心力道加重了几分，江渡的嗓音低低地响在耳畔，温柔沉稳。
“先不说话……我在这儿。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
车厢里一片寂静。
苏栀紧挨着江渡坐着，对方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温热的体温透过皮肤一点点溢入骨血，稍稍驱散了脑海里停留着的那个倒计时数字带给她的冰冷的感觉。
这件事离奇到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跟江渡说。
穿书、人鱼、系统。
这几个词被任何一个正常人听到，都会怀疑她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江渡会信她吗？
还是说会把这件事情当做她的一个恶作剧？
又或者说以为她精神压力太大，会给她找个心理医生来？
苏栀心乱如麻，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敲击着耳膜，心里的不安短暂的退却之后，又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苏栀，苏栀？”
她侧过脸，江渡眉宇温沉，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见她看过来，削薄的唇微动，低声道。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跟你说过，我十二岁那年，父母带我去一个海岛考察工作，顺便游玩。”
“抵达海岛的第三天，我留在酒店里，他们出海考察项目……然后轮船触礁沉了，一船十几个人，无一生还，也包括我的父母。”
苏栀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梦。
落日下的海岛，坐在礁石边望着大海的那个酷似江渡的少年。
江渡的嗓音依旧平缓地叙述着，仿佛不是在讲述自己的故事。
可是苏栀分明从里面听出了一丝藏得很深的痛苦情绪。
“我是在下午五点十一分听到这个消息的。警察带我去岸边，我看到我父母的尸体躺在担架上，蒙着白布。”
“我过去想掀开白布的时候，有个警察过来抱住我，跟我说我父母的死相不那么好看，要不别看了吧。”
苏栀张了张口：“江渡……”
“溺死的人，他们的脸色很苍白，口鼻处有很多细小的白沫，眼睛瘀了血，很惊恐地睁大。”
“我的父母也是这样，但是在几个小时以前，他们还在酒店里陪我一起吃午餐，跟我说等他们考察回来，晚上就带我去沙滩上吃烧烤。”
“后来……你去了沙滩对不对？你是不是坐在一个礁石上，然后……”
江渡眸光微沉，哑声答：“是，我是趁着警察不注意的时候，偷跑到那里的，我那时候想一步步走进海里，或许能在另一个世界重新见到我的父母。”
一阵寒意顺着脊梁骨一下子窜到了头皮。
苏栀清楚江渡现在语气平静说出的这些，在当年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身上意味着什么。
那就像是一座山，压着他往深渊里坠落。
车驶入一个别墅区，最终在院子里停下。
助理很快留下车钥匙离开了，车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我就坐在那个礁石上，我记得那天落日晚霞很漂亮，我心里想着，等太阳完全被海平线吞没，我就走进海里，去见我的父母。”
“但是很不幸的是，我被一个小姑娘发现了。”
“每次我的脸快要被海水吞没的时候，那个小姑娘就会把我救上岸……她在岸上和人类一样，但是进入海里的时候，双腿就会变成鱼尾。”
苏栀呼吸一滞。
“我问她是不是童话故事里的人鱼，她说是的。”
“再然后，警察就在沙滩边找到了我，把我带回酒店。第二天我的叔叔就过来接我回到了B市。”
“我没有再和那个小姑娘见过面，但是她送给我了一个海螺，她说如果有人鱼扮做人类的样子上岸玩耍，靠近了这个海螺，海螺就会发出声音。”
“之后，我就只在梦里见过她了。但是梦境很真实，从十二岁起一直到大学，梦境的地点都是在那个海岛，但是我们一直在长大，每次聊的东西也全然不同。”
江渡嗓音停顿了一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所以苏栀，不管你想跟我说的是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会相信。”
零星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交织。
江渡的叙述好像突然让一些模糊的回忆清晰起来。
但……自打她穿越以后，好像穿越以前的回忆变得越来越模糊，她现在能记得的只有她父母的样貌，她居住的地方。
其余的一切好像都朦朦胧胧的，笼罩了一层薄雾。
“救你的那条人鱼，是不是……”
“跟你很像。”
所以她之前做的那两个梦，或许只是以前模糊的回忆在和江渡相处过一段时间以后被唤醒了。
可是，可是，她又确信自己是穿进了一本小说里，江渡是书中的人物，跟她根本不在一个平行宇宙。
他们是怎么见过面的？
苏栀深吸了一口气，组织着词句。
“那我……不管我接下来说什么，你都会相信我的，对不对？”
江渡颔首。
苏栀把自己从穿越到今晚被迫绑定万人迷系统的事情详细叙说了一遍。
说完以后，她忐忑地观察着江渡的反应。
对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讶异，只是锁着眉，神情有些冷。
“也就是说，之前我见到你，可能是从书里穿到了你们的世界。”
苏栀怔了一下：“……可能是。”
“你们的世界没有系统这样的东西？”
“……也不一定，可能只是我没有遇到过罢了。说实话，我第一次在楚千雪身边听到系统的声音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
苏栀说完，忽地觉得有些好笑。
他们两个成年人在这里一本正经地讨论什么“穿越”、什么“系统”，有一种说不出的荒诞感。
但是她又很庆幸，江渡相信她，没有把她的话当做一个恶作剧或者是玩笑。
“那么，之前楚千雪是怎么摆脱这个系统的呢？”
“任务失败，遭受惩罚，然后系统就自动去寻找下一个宿主了。”苏栀抿了抿唇，“其实……我想摆脱它，只是不希望我的人生要被一个系统安排着走。”
“它想让我攻略谁我就要攻略谁，它要让我做什么任务我就得做什么任务。就连奴隶制社会的奴隶都没有这样的事情！”
“再者说了……它要是真的那么万能，为什么万人迷的效果对你我不起效？为什么楚千雪还是会落到今天这样的结局？”
江渡盯着她看了几刻，蓦地勾唇轻笑一声：“还有心思拿奴隶制社会做对比，看来我家小人鱼也没有那么害怕。”
苏栀摸了摸鼻尖：“一开始是真的挺慌的……不过现在好很多了。”
“你看，其实你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但我不知道失去人鱼族的天赋以后，我的嗓音会变成什么样……而且人鱼的眼泪化成的珍珠，是可以治病救人的。”
“你想过最坏的打算吗？”
“想过，最坏就是我的嗓音变成了难听的公鸭嗓，或者干脆变成了一个小哑巴。然后我的哭戏会变得很丑……不过变成小哑巴以后，估计也拍不了戏了。”
“如果这样的话，你想做什么？”
“嗯……虽然唱不了歌，但是我对音乐的知识都还在啊，我可以教别人唱歌。哭戏丑也不要紧，我演戏又不是都是哭戏，麻烦一下配音老师，说不定还能拍戏呢？！”
苏栀想到这儿，系统那个所谓的惩罚好像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何况系统只能剥夺她人鱼的天赋，这具身体的原主还是会说话的，她听过原主的歌，跑调是跑调，音色并不难听。
多少还能救一救。
连变成哑巴的退路她都想好了，还怕音色差点吗？
苏栀顿时来了精神。
“我连变哑巴以后的营销文案都想好了，就说自己在家练歌过于勤奋，结果用嗓过度失声了。你说怎么样？”
江渡凤眸微眯：“你的粉丝会心疼姐姐。”
“嘿嘿……那我现在就跟系统说，要惩罚尽管惩罚，我今天就算唱不了歌，就算变成哑巴，也绝不向黑恶系统妥协！”
她刚打算跟系统交流，忽然感觉到手腕被人攥紧了。
苏栀看向江渡：“怎么了？”
怎么江渡的脸色比刚刚还要冷一些。
一阵沉默，苏栀怔愣地望着他。
男人的眉心锁着，薄唇压成了一道凛冽的直线，凤眸幽深，翻涌着她一时分辨不清的复杂情绪。
许久，江渡才松开手，转而将她的手拢进了掌心。
眸光一点点温柔下来。
“没什么。”
“宿主确认拒接任务，现给予剥夺人鱼族天赋处罚，处罚生效，系统正在解绑——”
“万人迷系统已解绑，正在搜寻下一个宿主。”
系统的声音消失了。
苏栀转向江渡，没敢直接开口，先翻过对方的掌心，用指尖在上面写字。
“系统解绑了，我试试能不能说话，如果真变哑巴了……”
她写完抬眸，不经意间捕捉到了江渡眼底一丝来不及掩饰好的情绪。
她这才意识到对方刚刚突然攥住她的手腕，一言不发地看她是什么意思。
江渡在心疼她。
当她故作轻松地说出自己可能会说不了话变成小哑巴的时候，对方也在故作轻松。
苏栀下意识地开口：“……江渡。”
话出口她猛地一顿，然后整个人就被江渡拥入了怀里。
清亮的嗓音与之前听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苏栀忍不住扬唇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江渡的脊背，安抚差点炸毛的猫猫。
“我试试能不能正常唱歌啊……唱什么呢，《两只老虎》怎么样？”
她开口唱了第一句。
有气无力还跑调的歌声在车厢里回荡开来。
苏栀发现她突然间好像找不到音准了，而且肺活量好像也变小了，有一种满级大佬一夜之间回到了新手村，并且真的变成了新手的感觉。
但是这些……都能练嘛。
“还行，比我想象中好得多。这下好了，我们俩唱歌半斤八两了，以后那帮缺德的cp粉不会再拿我拉踩你的唱功了。”
江渡稍稍松开了她，屈指一敲她的额头。
“我挺喜欢他们用我当反面教材的……今天还回你的经纪公司吗？”
回去一趟一个多小时车程，也太折腾了。
“不回了，男朋友今天表现不错，就当给你一个小奖励——不过我有个条件。”
江渡打开车门，把她抱出车厢：“钥匙在我的西服口袋里，你拿出来开门……什么条件？”
“一会儿你陪我试一下哭戏。”
江渡挑眉：“今晚？”
“对啊！我总得看看那个流氓系统让我损失了多少吧？！”
十分钟后，苏栀站在客房洗手间的镜子前，观察自己脸上的泪珠。
除了不像珍珠那么圆了，不会漂亮地顺着轨迹滑落了，别的好像也正常。
她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把今晚定义为了有惊无险惊魂夜。
“床单、被子、枕套都是新换的，下午刚晒过。睡衣也是新的，已经洗过了……还有缺的，明天回你经纪公司拿。”
苏栀走出洗手间，轻声应了一声。
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接踵而来的就是来势汹汹的困意，逼得她双眼眼皮直打架。
“去睡吧，我的房间就在隔壁，门没锁，有事随时叫我。”
苏栀坐到床沿，啄木鸟般点头：“嗯。”
“明早我会叫你起来。”
“嗯。”
“那你睡吧，我关灯了。”
“嗯……”苏栀一个激灵，“等一下！”
她摸了摸耳尖，感觉耳廓有些发烫，冲着江渡招了招手：“你先，你先过来一下。”
江渡温驯地走过来，在她身前半蹲下。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不是！”苏栀犹豫着，“你，你再等一下。”
她倾身过去关掉灯，然后迅速凑到江渡身旁，轻吻了一下对方的唇角。
随后不等江渡动作，立即掀开被子滚进了被窝里，将头闷好。
“……好了，你可以去睡觉了，晚安。”
她感觉到江渡似乎在俯身靠近，床垫微陷了一下，她心跳急促地睁开眼，看到压在床单上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眉心印上了一个温柔的吻。
好闻的清冷香味很快抽离。
江渡磁性的嗓音响在不远处：“晚安。”
一夜无梦。
冬季的早晨，尤其是阴天的时候，天光总是不那么明亮。
加上深灰色的窗帘遮挡住了所有的天光，当苏栀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来，扒拉过手机时，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上午十二点整了。
他们和金子颂约的饭局在十二点半。
瞌睡虫瞬间跑了个干净，她赶紧下床换衣服洗漱，冲出卧室时，看到走廊尽头的书房门开着，江渡坐在书桌前，似乎在处理文件。
听到响动，对方关掉了笔记本电脑，起身走过来。
接过了她手里的粉底，再帮她拿着眉笔。
“其实不化妆也不要紧……你的粉丝说得很对，你素颜和化妆一样好看。”
明明是一句哄女朋友高兴的情话，从江渡嘴里说出来就像一篇科学论文那样认真严谨。
苏栀忍不住笑了：“如果是我们俩去吃饭，我当然就不化妆了，但是去见朋友，还是化妆更礼貌一点。”
她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化妆工作。
距离饭局还有十分钟。
“你早上怎么不叫我起床？”
“原本是想叫的，但是在看一个项目报告，看着看着就忘记时间了——来不及了，开车过去吧。”
金子颂订的餐厅是一个私人会所。
平时都是一些商界名流和娱乐圈大牌出入。
餐厅的服务生轻车熟路地把他们带进了包厢，随后就关门出去了。
“苏栀姐！江老师！你们来啦！”
苏栀向金子颂打了声招呼，在桌边坐下。
金子颂穿了一套休闲的卫衣，不知道是不是刚表演过舞台，头发染成了夺目的天蓝色，看起来更显得年纪小。
“这家餐厅是手机点单，而且可以不要服务生服务，就不用忍受点菜吃饭的时候一直有人在房间里站着啦！”
苏栀客随主便，扫了码：“我不知道这家店有什么特色菜，小颂你来点吧。”
“哦行——苏栀姐没有忌口，江老师呢，有什么忌口吗？”
江渡摇了摇头。
金子颂迅速点完了菜，然后开始倒苦水。
“苏栀姐，江老师，你们是不知道，一个非科班出身的艺人去学表演课真的太艰难了！”
“我白天练舞练歌，准备巡演，晚上就被经纪人抓去上表演课……我承认那个老师教得挺好的，但架不住我不开窍啊！”
金子颂愁眉苦脸。
“我的经纪人跟我说，如果我进组了还没点进步，一定会拖整个剧组的后腿——苏栀姐，江老师，我能不能活着进组，就看你们了！”
“嗯……进组在四月份，除去过年的假期，你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学习。”
苏栀借着桌布的掩饰，悄悄用手勾了勾江渡的掌心。
“这一个多月如果我有空的话，我就来跟你对戏——正好江渡下次进组也在四月多，我们可以一起过来，怎么样？”
金子颂神色狂喜：“真的呀苏栀姐，江老师那么忙也愿意来教我吗？！”
江老师看在女朋友的面子上矜持地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对了，这是我们团巡演的门票，内场VIP座，两位老师要是有空可以来看看！”
苏栀在网上听过金子颂在的这个男团的歌，还不错，在国内应该算顶尖的团了。
她也就没客气，接过了两张票。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说话间，包厢的门被轻轻敲响了，随后几个服务生端着菜肴鱼贯而入。
苏栀大略扫了一眼，十几盘菜，再加三个人都不一定能吃得完。
“怎么点那么多？”
金子颂挠挠头：“……这家店是我爹开的，本来我就点了五个菜，谁知道他们一下子端进来那么多——吃不完就打包吧，肯定不浪费，怎么样？”
苏栀微笑一下：“嗯。”
走进餐厅之前，她特意叮嘱过江渡，他们在金子颂面前不可以露馅，只能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
所以不许给她夹菜，不许凑过头跟她说悄悄话，更不许给她挑鱼刺剥虾。
一顿饭吃到一半，江渡乖巧听话地自己吃自己的，是偶尔给她一个猫猫委屈的眼神。
苏栀在心底暗笑几声。
餐桌上的话题从剧组趣事聊到公司饭局，金子颂忽然一拍脑袋。
“苏栀姐，我前几天跟我爸出去吃饭应酬，刚好碰上你经纪公司的老总——苏栀姐，你合同要到期了呀？”
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苏栀大方地应道：“对，下个月就到期了。”
“苏栀姐，要我说那个公司配不上你，你就别续合同了。”
她刚想开口应答，就听见身旁的江渡淡淡道。
“不续合同的话，和你家公司签约？”
金子颂全然没有闻到CH3COOH的味道，笑嘻嘻地。
“对啊！江老师咱们英雄所见略同！苏栀姐直接来我家公司好了，我爸可欣赏苏栀姐了，保准给她一线明星的合同，配最好的助理！”
金子颂家的经纪公司是圈子里数一数二的大公司。
资源很多，也非常稳定，据说合同条件在大公司里算比较宽松的。
如果真像金子颂所说，能拿到一线明星的合同……
“其实我的工作室也缺艺人。”
苏栀一口果汁刚咽下去一半，闻言险些呛着。
她放下杯子抽了几张餐巾纸，转过身去咳嗽，缓过来一些后哭笑不得地问江渡。
“你刚说什么？”
“我的工作室也缺艺人，待遇从优。”
苏栀观察了一下江渡的表情，她家猫猫固然是醋了，但是好像也不光是因为醋了才这么说。
一旁的金子颂比她还急：“江老师！您一个前辈，别跟我抢业绩啊！苏栀姐，你要是愿意来，公司里现在拿到的影视剧本子、综艺资源随你挑！保证都是大制作！”
江渡没作声，但是狭长的凤眼似笑非笑地望过来，苏栀鱼鳞一紧。
“……这不是还有一个月时间吗？到时候再说吧，我还要和经纪人商量一下，现在定不下来。”
金子颂颇为失落地“哦”了一声。
“苏栀姐，那你要是有意向，随时联系我啊，我让我爸派人跟你联系！”
“行。”
吃完饭后，金子颂提出去他家公司，有专门的排练室可以学习表演课。
“过年了，公司里没什么人，都回家放假去了——正好我经纪人说什么也不信江老师肯教我演戏，嘿嘿，我回去得瑟一下。”
半个小时后，他们进了公司大楼。
金子颂忙着去拿钥匙开排练室的门，让苏栀和江渡现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休息一会儿。
苏栀吃饱喝足，略有些撑，索性转了一圈消食，顺便逗猫。
“江渡，我觉得这里环境不错，公司前台的服务人员也很礼貌。”
“我的工作室环境也不错，工作人员也非常礼貌。”
“……你真的想签我到你工作室啊？”
江渡点头：“你之前说想自己开工作室，所以我一直没提想签你的事，今天金子颂既然说了，那我也……”
“我的确是想开自己的工作室。”她压低嗓音，“小颂一片好心，我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绝，但是……我不会签这儿的，你呢就把醋味收一收，好不好？”
“苏栀姐，江老师！我拿到钥匙了，排练室在五楼，你们跟我上去吧？”
几人走进电梯，电梯四周是透明的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层的景象。
金子颂热情地介绍：“这一层是员工宿舍，上面几层是经纪人的办公区，然后是排练室……排练室有百来平米，应该够我们用了吧？”
“够了，二十平米都够了，我来的时候没带剧本，你应该有多的吧？”
“当然有，我都准备好了，苏栀姐一份，江老师一份。”
既然是表演课，当然就要先看一下学员的底子。
苏栀在剧本里随意抽了一段，让金子颂试着演一段放学后安驰悄悄跟踪安冉回家的戏。
“我就演安冉，你悄悄跟踪我，江渡在旁边看你的表演，OK？”
金子颂放下剧本，表情如临大敌：“OK！”
苏栀调整了一下情绪，做了一个背起书包的动作，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走了十来步，她在一个地方停下，做出等红绿灯的样子，还没站稳脚，一回头就看到金子颂站在离她不到两步路的距离，一脸尴尬。
苏栀：“？”
“苏栀姐，对不起……我，这里跟剧本里的小巷子差别也太大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踪啊。”
苏栀扶额。
“小颂，拍戏的时候很多情况下背景都是绿幕，不全是实景拍摄，你需要有一定的信念感。”
“……也就是说，我要假装这里是一个小巷子？”
“对。”
金子颂的表情看起来更痛苦了。
苏栀觉得自己不是个好老师，赶紧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江渡。
对方怎么说也做过演员选秀类节目的导师，应该有些经验。
江渡走上前：“苏栀你继续演安冉，小颂你一会儿听我说。”
“你在演戏的时候，除了把自己代入角色，还需要看对手演员的表现。你看，其实苏栀走在你前面，已经把哪个地方可能是红绿灯路口，哪个地方需要拐弯，都给你预设好了。”
“你只需要表现出‘跟踪’的状态，按照对方走过的轨迹进行就可以了。”
“至于这个角色的情绪，你来说说吧，安驰为什么要跟踪他姐姐？”
金子颂若有所思：“因为他怀疑安冉早恋，想要偷偷找到证据。”
“那安驰是什么样的情绪？”
“应该是又紧张，怕被安冉发现，又有点兴奋，可以报复他姐？”
“对。”
“谢谢江老师，我好像悟了！苏栀姐，我们再来一遍吧！”
傍晚五点，几人离开了排练室。
金子颂送他们离开，一路上欢喜地叽叽喳喳。
“江老师，我感觉我今天下午学到的，比我那几节表演课学到的东西多多了！”
“苏栀姐，你下次来再捎上江老师，行不行啊？”
苏栀和江渡走在后面，相视一笑。
“行啊。不过江渡教你的只是作为‘安驰’这个角色，你的表演课老师是在教你基础。就像速成班和基础班，你要是你喜欢演员这个行业，基础必须打扎实。”
“我知道了苏栀姐，我会认真学的——真的不留下来吃晚餐吗？”
再留下来一起吃晚餐，他们晚上都没有时间整行李了。
“不了，下次再来吧。”
“那好吧，下次见！”
坐上车，车里的空调热烘烘的暖气一下子驱散了外套上裹挟的寒意。
苏栀：“我们晚上怎么安排？”
“助理订了明天早上飞N省的机票，我们先去你的经纪公司拿行李，然后回家做晚餐。”
“好。”
苏栀打开手机，见金子颂在微信上又感谢了她一通，忍不住笑说。
“江渡，你今天教了金子颂一下午，觉得这小孩儿怎么样？”
大约是“这小孩儿”几个字取悦了江渡，她家猫猫罕见地没有表现出多少占有欲，很客观地评价道。
“没有富二代的骄纵习气，学东西很快，做朋友不错。”
“那做男朋友呢？”
江渡在一个十字路口踩了刹车，侧过脸挑眉看她。
“你说呢？”
苏栀莞尔：“好了不开玩笑了，你说照这样下去，他四月进组应该不至于表现得太差吧。”
“太差不至于，能不能超常发挥就看王导的水平了……等开机以后，我来探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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