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


郑三七失魂落魄地从钱家出来,  老张亲自送他。无论结果如何,郑三七对老张都感激不尽。若不是老张,  他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摸到钱府上来。

        老张看他丢了魂的样子问:“老郑,你接下来便要回去了吗?”

        郑三七点点头。

        老张露出可惜的神色:“也好,你早些回去,家人能早些出来。到时候一家子踏实种地,日子总能够好起来的。”

        郑三七听老张也这么说,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

        老张以为他是默认了,  顿时露出满意的笑,  又为钱大人说话:“这也是大人能做的极限了。大人虽然官位高,  但许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到京城来的每一个伸冤的百姓他都会亲自接见,  无论再忙再累,  总会给个说法出来。人要知足,换做别的官,你觉得人家会理会你么?也就是大人心善,看不得百姓受苦。你若是回去了,  莫忘记大人的恩情,  不要忘记同身边的人说一说钱大人是个好官。”

        郑三七听着老张的话,忽然感到深深的疲倦。他已经尽己所能找到了钱大人,  或许这就是最后的结果吧。

        他尽力了,  钱大人也尽力了。可那明明是他家有地契的地,怎么说收走就让人收走了呢?

        他不明白。

        但他太累了,或许他该像老张说的那样知足,钱大人愿意听一听他们的冤屈,亲自为他们解决,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他怎么还能要求更多?

        郑三七最终沉沉地点点头。

        老张的笑容更加灿烂:“这就对了。你这次回去也不必躲躲藏藏,谁敢拿你,你将信交给他们看就是。祝你一路顺风,早日归乡。这是一些银钱,并没有多少,你路上拿着用。”确实没有多少,十几枚铜板。

        郑三七却惶恐极了:“我不能收!“

        老张四下看看,硬将钱塞到他手上:“这是大人的意思,你快收下吧。”

        郑三七摇头:“我,我已经得了大人的帮助,如何好意思再收他的钱呢?”

        老张笑道:“你若不收,大人会怪罪我的,你就当行行好,收下吧。”

        郑三七见推脱不得,浑浊的泪顺着挂了彩的脸向下淌:“谢谢,谢谢大人,谢谢你,老张。”

        他被彻底打动,想着或许钱大人是真的尽力了,终于认命。回家吧,回家种地也好,钱大人说得对,祁国不能没人种地。

        老张目送郑三七离去,直到看不见人,脸上热情的笑才卸下,成了冷漠。他不无得意地将另一只手摊开,其中是比方才给郑三七要多一倍的铜板。

        他将铜板一股脑地倒入自己腰间的钱袋子里,慢吞吞地回去复命,心中更看不起这些上京伸冤的蠢货们。

        果然他根本不必将所有的钱拿出来,只给他们一小部分他们就会感恩戴德。剩下的钱他要拿去自己花销去,给那些蠢货纯粹是糟蹋了。

        老张心情大好地回到书房复命,钱大人正在摩挲一只色泽饱满的鱼跃龙门转心瓶,这瓶子一看就是贵货,与朴素的房间格格不入。

        他爱惜地用名贵丝绸将花瓶擦拭好,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床下的箱子拖出来,把花瓶放入其中,才又把箱子合好钥匙收起,而后从内室出来与老张说话。

        “人送走了?”

        老张谄媚:“正是,走的时候还说一定会和同乡宣扬您的大恩大德。”

        钱大人听得熨帖,笑眯眯的:“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哪里值得什么宣扬?”他嘴上说着举手之劳,脸上的神情却得意极了。

        “您可是他们的再生父母呢!”老张溜须拍马。

        钱大人自我陶醉了一会儿,又叹气:“还是这些人太不老实了,这叫做什么冤情呢?让他们种地,他们种就是了,非要去种树!你说,树哪里有粮食好呢?树要多少年才能长成啊,那粮食可是一年就能看到收获的,真是蠢笨不堪啊,怪不得一辈子只能种些这个种些那个。”

        老张笑呵呵:“您说的是。”

        钱大人不由得回想:“不过这些时日来京城找我的也太多了些,这个是本月的第几个了?”

        老张算算:“第一十五个了。”

        钱大人吓了一跳:“这么多?还都是说侵占土地改作耕地的事……地方占了这么多耕地,交的税却都一样,多少是都肥了自己了。”

        老张站在一旁不说话,心知这个时候他不需要说什么,只要听着老爷说话就是。

        钱大人摇头晃脑:“我为他们地方安定民心,他们却上交这么点粮食搪塞我,实在说不过去。该加一加税,算是给我的报酬。”

        老张赞同:“您说的是。”

        钱大人打了个哈欠:“我这可不是欺压平民,各地官员开垦那么多的地,我加一加税,是加在各地官员身上的。”

        老张:“您这么体恤百姓的人,当然不会再让百姓受苦,这些加诸的税是地方官该出的,又不是百姓们出。”

        钱大人点头:“正是这个道理。还有,你去与城门的禁卫军说,后些时日入京伸冤的人便不要让他们进来了,当作乞丐打出去就是,不要让他们打扰我。我累了,需要歇息几日。”

        老张连连点头:“是,大人最近都累瘦了。”

        钱大人忙摸上自己的脸:“当真瘦了?”

        老张连连点头:“真,比珍珠还真。”

        钱大人欣慰起来:“想来是操劳过度,果然应该歇息。”

        老张在心中翻了无数个白眼,觉得这胖子实在心中没数。他领命向城防交代不要再让入京伸冤的进入京城中来,也庆幸自己能够歇息一段时日。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呢?一切巧合都是蓄谋已久罢了。

        各地将逃窜的犯人名单以及缘由上报至京城钱大人这里,钱大人手下自会帮他整理后交由守城的禁卫军那里。

        禁卫军在城门进行盘查时发现名单上的人来京城伸冤时,便会一边派人盯梢,一边去钱府知会老张一声。

        老张总能和这些上京伸冤的百姓们“偶遇”到,先与他们套近乎让他们放下心防。钱大人又是个惯会装好人的,打一巴掌再给一甜枣的技巧玩得炉火纯青。寻常百姓早就晕头转向,被他摆平。那些没被摆平的,当然出去京城便被解决了。

        所以各处都在传扬钱大人的美名,那些对官府不满的并不会直接反抗,因为美名都会选择先来京城碰碰运气。

        祁国收获了稳定,钱大人收获了美名,各地官员收获了安心。

        唯一可怜的只有百姓罢了。

        钱大人一道收税的命令下去,各地纷纷实行起来。

        他要多收一成税,传达到各郡时各郡下发命令则成了三成税。如果各郡只收一成,那就要全部上交,自己根本没得赚,所以得加税,反正百姓也不知道上面的命令是几成税。各郡向各县传达三成税的指标后,各县向各户东家征收五成税。东家向各户农民多收七成税。

        传达到到百姓那里时就是祁国加收七成租税。

        姜莞早就从薛管事得了加税的消息,只差传到谢家村这里。她看着村民们尚且什么不知道的样子,每日勤勤恳恳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还以为努力就能有回报,总有一日能攒下钱的模样,就觉得他们怪可怜的。

        他们的生活看似平静,其实只需要上面一道命令就能变得一团糟。

        零零九自打看了薛管事的信后就沉默寡言,许多日都不曾说话。它憋了许久,终于很不好意思地开口:“姜莞。”

        姜莞故意大惊小怪:“谁?是谁在说话!”

        零零九闷声:“是我,零零九。”

        姜莞抑扬顿挫:“哦,是零零九啊,怎么有空一开尊口?我还以为你哑巴了,从此不能言语,还为此黯然神伤好一段时间。”

        听她胡说。

        零零九这下更不好意思开口,已经意识到它只要说话必然会被她奚落。

        姜莞笑笑:“又哑巴了。”

        零零九忽然明白自己说不说话都会被她嘲笑,于是破罐子破摔:“姜莞,你帮帮大家吧。”

        姜莞懒得和它装那么多,直截了当:“不可能!”

        她又笑道:“你别急嘛,这里可是有男主角在的,哪里需要我来出头。”

        零零九一愣,忽然发现是自己太着急,明明还有谢晦在,在男主光环之下谢家村应当不会糟糕到哪里去。

        前提条件是姜莞不动什么手脚。

        在不知不觉中它竟然把姜莞放在解决问题时更有效的地位上,把自己的男主抛在脑后,这个认知让零零九更加郁闷。

        “虽然有谢晦在,但是也没什么用。”姜莞笑嘻嘻,“他还太年轻,需要认识一下祁国的险恶。人微言轻,天真单纯,哪里斗得过姓钱的那只老狐狸呢?”

        零零九一听就知道姜莞不看好谢晦,不由得紧张:“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姜莞奇怪。

        “他斗不过那个钱大人怎么办。”零零九叹气。

        “凉拌。”姜莞满不在乎,“他斗得过我才不开心好不好,最好被姓钱的狠狠地骗,让他要做祁国的官!”

        零零九一麻,只觉得姜莞真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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